要推动扫盲，单纯依靠人民的意志力去自学，显然是达不到目的，明德帝也知道人类有劣根性，惰性就是劣根性的一种。
    如今的时代，繁体依旧是主流，更别说儒者们为了节约纸张，一张纸能记录更多的内容，恨不得让一页纸密密麻麻都记下文字。
    笔画复杂之下又要写小楷，必然是十分考验书法，自然写小了的字就会变成一团墨。
    想让辛劳了一日，斗大的字都不识一升的农民挑灯夜读，看着密密麻麻的“墨迹”，估计眼疼都没兴致了。
    “为推动扫除文盲，让北离人人都能掌握起码的读写。简化字体是必然。”老赵说道。
    “嗯。。。”明德帝似乎在权衡，给民众开放知识，会不会毁掉北离。
    最终，他释然问道：“赵卿，可有简化的方案？”
    面对明德帝的最终选择，老赵剑仙满意一笑，道：“贫道有思路，但是没能形成具体的方案。”
    “陛下可以从古代碑文，先贤墨宝中找出字体的简单变体，或者化草为楷。删繁就简，只要字体简单了，百姓群民辨认起来就会更为容易。”
    “司正果然足智。”兰月侯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奥妙，从古碑墨宝上选取，一来北离儒者不会对其有陌生感，在学子中推广起来阻力大大减小。其次在已有的基础上选取，便是避免了需要化身字祖仓颉，重新造字的浩大工程。
    明德帝听完了老赵的思路，点了点头，认可地吩咐下去道：“十二，这事便交付与你，顺着赵卿的思路去做出一套方案给各位大臣和朕一同审阅。”
    文字，作为承载思想的重要工具，动摇根基的改动，就连明德也无法自己决定。
    “赵卿，对北离庙堂还有何建议？”与老赵交谈了许久，明德帝也感觉到了这位曾经被他防备锁在青城山的道士如同一座宝山。
    倒反天罡，被npc刷经验的老赵丝毫没有一点察觉，反而提出来了今夜最为大胆的提议：“陛下，贫道未曾听闻，北离有女性官员。”
    李寒衣难以置信的看向那熟悉的英俊面庞。
    “是偌大的北离，都找不出一个让女性参政的职位吗？”老赵问道。
    “这！”明德帝与兰月侯同时相视一眼。
    “司正。”兰月侯沉声说道，“需知，孔家圣人也曾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逊，远则怨。”
    那个时代的女子感性，情绪如同小人一样，与她太过于亲近她便会嫌弃你这嫌弃你那，与她保持距离她便会埋怨不和她亲近了。
    兴许太过于感性，所以孔家圣人认为女子与相处不易。
    另外在对待同一件事上，女子与男子的反应与看法不同，兴许放在同一个官职上看，会造成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
    以至于会搞出一些段子，比如为什么古代不能让女性去审案，因为情绪来了，她一捂耳朵大喊：“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然后又能马上跳转到：“啊！我不听我不听，斩立决！”的状态。
    那就很麻烦。
    不过这些都是偏见，老赵不相信，于是他反问：“敢问王爷，这句话，是孔家圣人成圣之前说的，还是成圣之后说的？”
    兰月侯盯着他，最后吐出四个字：“封圣之前。”
    创立儒家的孔家圣人，也是在临近身死道消之时才破而后立成为圣人。此时门下弟子已经收录其言行来编写成书。
    “所以，没成圣人之前，说的话就一定对吗？就不可置疑吗？”老赵问道。
    随后看向明德帝：“自女娲造人开始，女性一直充当着伟大的角色，拥有着无上的神格，历史上也曾经有过母系社会。但是到后来因为男性劳动力的崛起，演变成了伏羲女娲繁衍而成人，象征大母神的神格的繁殖权力或被分配，或被贬低。女性自此开始被沦为附庸，展现不出本身的实力。”
    “这？”明德帝沉吟。
    “女子中一样有英杰，如当年大商朝武丁之时的妇好。或者黄帝之妻嫘祖。陛下就因为一句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便不给天下女子机会，将这些人才的前途断送。”老赵沉声问道，“陛下，舍得让这股力量消散，不为己所用吗？”
    “陛下，赵某之妻，乃江湖上的名城雪月城的二城主。”小赵剑仙握住妻子的手沉声说道，“江湖之上都看得出来能者居之，为何不肯给天下女子中的能者一个机会？莫非庙堂还不如江湖？”
    清平殿沉寂了片刻。
    在心中推断了几茬，女性为官做宰的可能性，于北离的利弊后。
    终于明德帝开口：“即使朕能接受，朝中大臣，文武百官也不一定肯应允。”
    老赵剑仙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还具有时代的局限性，没办法跨越。
    “若是给予平台，兴许女子的功绩不弱于男子。”兰月侯跟着明德帝说道，“否则也不会有巾帼不让须眉此番词语被古人所创造出。”
    “但，可以提议，让北离天下的女子，同男子一起上学，比较其间成绩。”明德帝说道。
    老赵剑仙就知道，这个维度的原着民也不傻，明德帝此番意思，男女同一学堂，总会有优秀的女性用优秀的成绩来说话。
    本来提出让女性做官，在这个皇帝能有后宫佳丽三千人的世界就不具备现实基础。
    尽管此方天地中，女性习武，敢于抛头露面，能大胆追求爱情已经是超过很多封建社会。
    但依旧不足以支撑女性的改革，故而便不报多大的期望，只不过这是老赵“掀屋顶”之法，为了折中，明德帝便会给出另一个起码能让天下人接受的方案，求其上而得其中。
    不过只要有了开头，老赵相信这个世界最终也会迎来对女性的解放。
    跨越时代的思维，同样可以被这玩弄庙堂与股掌之间的北离之主所领会理解。
    “既然文化上，陛下与王爷已有定论，那咱们就开始聊聊体育上的。”老赵说道。
    “体育？司正的意思是身体上教育？”兰月侯问道。
    “对，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老赵说道。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明德帝双眼发亮，“赵卿所言，实乃真知灼见。”
    精神强大通过文明来体现，身体强大一句野蛮道尽。人类不愧是世界上最为矛盾的生物，这满是矛盾的论调能统一到人类身上来。
    “若是民不聊生，吃穿都成问题，人人都面黄肌瘦，该如何逃体魄野蛮？”明德帝立马抓住了重点。
    “没错，这个必须是天下大定，人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之后才可以实施。”老赵剑仙说道，“人人都需要奋力活着，还谈什么修行练武。”
    兰月侯明白了，这已经是赵司正的为北离做下的第二阶段计划。
    “司正，已经满足了条件，还要如何去计划。”兰月侯问道。
    “需要汇总天下武学，来形成一部无门槛的入门修行功法，无条件分发给天下人。”老赵剑仙说道。
    “你这是让天下各门各派把修炼心法交出来！你们青城山怎么不交？怕引起众怒？”兰月侯听闻老赵这说法，立刻急了，愤怒道。
    “王爷莫激动。贫道也知道这情况不可能短期内实现，百姓每日劳动都费劲难得休息，怎会抽空出来学文习武，故而只是谈谈罢了。”老赵淡定说道，“人人都知道敝帚自珍不可取，可人人都希望这好处都专属于自己。”
    “所以贫道认为，不用非要他们的独门秘籍，只是要强身健体的外功，各取所长，去粗取精，形成一本最为基础的功法，名字我都我都想好了，操练体魄，就叫体操如何。”老赵说道，“此事一样得由朝廷牵头请武学大家将各门各派的功法整理混合军中操练打熬身体之法糅合成一册，我青城山会贡献出一本《松风剑法》。”
    老赵想到既然黄裳可通读道藏总结出一部《九阴真经》，则那么多的基础功法，捏合出一本体操应该没问题吧。
    反正青城山的祖产多得是，他吕老头卖得，我赵御贞卖不得？
    老赵不会武功，只能说是想归想，空想与现实，实践与理论还是有差距，博取众家之长说是容易，也只是停留在说上。
    “等到北离空前发达，不需要新的教育体系形成后，再强制书塾学子每日必须操练一次，以点带线，以线带面。长此以往北离人民身体素质将会润物无声一般成长，平均寿命也会随之增长。”老赵说了乐观的说辞。
    “人人都可以练习之的功法。”明德帝咳嗽，“这样，江湖。。。”
    “不会。陛下。”老赵明白明德的顾虑，“既然体操是普遍的基础，推广起来兴许并没有那么多受众，名门大派看不上。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不过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明德帝“嗯”了一声，人民身体素质增长，就意味着所能招到的兵就更强，在敌国原地踏步的情况下，那一代更比一代强，只要北离长盛不衰，成为这处大陆唯一的帝国只是时间问题。
    哪位在位的帝王，能拒绝“大一统”三个字的诱惑。
    “那样我北离，政治经济教育无比繁荣！”明德帝剧烈咳嗽却双眸明亮，“就能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功绩远迈汉唐！那朕便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的皇帝！”
    “皇兄。。。”兰月侯也被明德帝这股情绪所感染。
    “前提是陛下能实现那些前提。”老赵给这对皇族兄弟泼冷水说道。
    “赵卿既是道法无双。”明德帝挣扎下床，连鞋子都忘了穿，在兰月侯的搀扶下，来到案几前，“能算知前后八百年。”
    “可否告知朕，未来的天下，会是如何？”这位病危被急救回来的老人，撑着几案，盯着老赵问道。
    “未来会怎样？”老赵看着满头白发的明德帝，眼中尽是急迫求知的眼神，眉头皱着思索了片刻，道：“未来的天下，是曾经所有朝代都追不上的世界，凡人不必会武功，便会有一种巨大如鲲鹏的钢翼巨鸟衔着他们纵横万丈高空，一日千里。”
    “耕地有更省力的机械铁牛，粮食更为多种以及高产，四海五谷丰登，九州牛羊成群，不会有人再饿死，寻常百姓家也能顿顿食肉。”
    “有比马儿更便捷的坐骑，不必费心照料，一车能容纳更多的人。”
    “人们能很好地驯服自然界中的各种如风火雷电风力量，每一寸山河都有有勇士去征服，去用双足丈量。面对天灾，能迅速做出反应抵挡救灾，将危害减到最低。”
    “人人都能受教育，稚子幼童皆可断文识字。老有所依，壮有所用，幼有所养。”
    老赵没有说的是，一座座比千金台还高的钢筋混凝土摩天大楼一排排耸立，如山岳挺拔入云，像是天帷巨兽。人类无法想象得出没见过的东西，何况是这番超越了时间的场景。
    就犹如上一世中，清时宰相下了船见到北美洲那个国家的场景，知道了差距后，久久不能释怀。
    明德帝听着赵御贞的描述，绞尽脑汁去极力想象，那是何等的盛世。
    随即回过神来问道：“赵卿，朕在本朝，可能见到此番光景？”
    老赵剑仙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道：“陛下福薄，无缘见到未来之景。”
    “老赵！”识海内，道剑仙猛然惊起，他没想到的是老赵嘴巴那么快，自己拦都拦不住。
    “赵司正！”兰月侯大怒道，“可否自查过分了！”
    “贫道又没说谎！”老赵理直气壮地说道，这番场景需要几乎一千年的历史积累，然后进行工业革命才能达到。
    清平殿内，自皇帝身上开始弥漫出一种淡淡的哀伤。
    良久明德帝才开口自嘲，笑道：“月离，赵卿说得没错，朕享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却无一人体己知心，朕的儿子也没有一个能省心的，那便是福薄。”
    冥冥之中，明德帝没问老赵所见的未来还是不是北离的天下，萧氏的天下。
    正如终南山上，化名王喆的李长生对老赵所说，这些朝代发展到了一定的地步不需要外力的破坏，便自行从内部瓦解。
    人类能从历史吸取的唯一教训便是人类不会在历史上吸取教训。或许明德帝或许自信北离可以千秋万载而忽略了，又他自知谁也跳不出这个历史周期律。
    可怜夜半虚前席，最终还是问了鬼神，也问了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