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一剑破了铁浮屠的甲，失去了重甲以及骆驼，草原大漠里生活，习惯了依赖坐骑的北阙遗民体会到了北离战士的战法。
    千人破阵，一洗前耻。
    北离刀砍在北阙铁甲上荡出火星子，之后便是铁甲碎裂，钝刀入肉的沉闷之声。
    接近五百铁的浮屠一下子便被数千北离军屠得不成铁浮屠。
    肝肠满地，洒落的鲜血浸润了这一片沙地，隐隐汇成小河流，往天问一剑开出的地裂缺缝里流淌，在这北地干燥的环境下，铁腥味立刻挥发。
    引得秃鹫在顶上不住盘旋，它们在等着战争的结束，便可得一顿饱腹。
    葫芦口内。
    因为凌少寒的一句“节哀”，白王萧崇陷入沉思。
    “我留了五千兵马，在慕凉城护卫你们。”萧崇隐隐发怒说道。
    可这位给他送了眼睛的谋士，只是拄着竹竿，平静地说了一句刀兵无眼。
    “藏暝呢？”白王继续问道，“我让他护在你左右！”
    “藏暝。。。”凌少寒停顿了片刻，“藏暝去求了楚孤侯破阵的一剑。如今葫芦口之外的北阙铁浮屠已经被屠戮殆尽。”
    “来人！”萧崇心烦气躁，唤来亲信，“去！找到萧景瑕和藏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爷，甘州城破，估计北阙已经劫掠一通离去。”凌少寒说道，“我们需要尽早与裘沛将军汇合，以免再受同样遭遇。”
    “派一人回报裘沛。”萧崇起身，“五百骑就能将我四千人逼入绝境！那四千五甘州城破，将会是怎样的场景。”
    “是。”
    一向带有萧氏皇族独有的骄傲，萧崇来到北地之后便吃了一场败仗，还折了一个弟弟与一名护卫。
    目盲的谋士也感觉到那种，战场不会因为你是皇子王爷就偏向你的可怕与肃杀。
    萧崇部取道甘州。
    残阳如血，甘州城。
    “萧”字大纛被西北的风吹得猎猎。
    萧崇轻纵马，率先入城。
    战火烧过，城头破败，焦臭的尸体到处都是，在北阙劫掠之下，甘州犹如一个毫无防备的孩童，如今再无半寸好皮。
    北阙北离多年摩擦，每个将士心头都萦绕一股国仇家恨，如今满目疮痍，整支部队更是怒火中烧。
    战祸倾下，甘州一些“漏网之鱼”的幸存者在废墟残垣中暗暗观察，直到看到那“萧”字大旗，一名无人知道他如何躲过屠城的手无缚鸡之力秀士才哭喊出来：“萧！是王师！王师来救我们了！”
    一言出，焦土内窸窸窣窣，一众幸存者，不足百人，拦住了萧崇前进的马蹄。
    萧崇扫了一眼，老弱妇孺占多数，青壮应该是在抵御反抗之下，皆变成了城内的焦尸。
    老者沧桑痛苦，妇者以泪洗面，孺童竟是哭不出了声。
    “王爷？”突觉马停的凌少寒感觉到了氛围的低沉，却看不到眼前之景，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高喊“王师”的文弱秀士，不知从何处颤颤巍巍挑来两担青稞子，到萧崇面前：“军爷，太守陈诚死战不退，破城之后被砍下头颅，身首异处，头颅还被那铁骆驼的骑兵用来打马球。”
    “我等这一波人，乃甘州城破之后幸存者。”秀士将两担青稞子放在萧崇战马下，战马只是闻了闻，嫌弃地打了个响鼻。
    “甘州本贫瘠，种不出好的粮食，城内粮仓，皆被北阙莽子烧毁。”秀士压着哭腔说道，“这两担粮食，是在下暗中艰难藏下，如今甘州别无他物可犒劳军爷们，还请收下这两担粮食！夺回太守头颅，为我陈诚太守报仇！”
    说到最后，声泪俱下。
    身后百余幸存之民，即使有气无力，也跟着秀士喊道：“还请军爷王师，为我甘州太守报仇！”
    “王爷？！切莫因急生乱！”凌少寒立刻急了，以白王贤德的名声，怕看不得这般疾苦，要是又一冲动，被激怒追击北阙的铁浮屠，那便是正中敌人下怀。
    “王爷！”秀士听到了凌少寒的称呼，没想到甘州这种穷乡僻壤，来了一个王爷。
    “北阙！毁我疆土，欺我同胞！”萧崇震声说道，“我，北离二皇子，白王萧崇！在此为各位北离同胞保证！一定会打到草原，打破北阙妖庭！犁庭扫穴！”
    “万胜！北离万胜！”萧崇麾下部队，发出震天之吼。
    入夜，大漠上的月格外的明亮圆润。
    北离王师在甘州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下显得有些安宁。
    新搭起的帐篷内，萧崇挑灯观看作战图。
    凌少寒摸索着掀开营帐。
    “殿下，今日你。。。”凌少寒正欲开口。
    白王打断道：“少寒，你不必劝我。你看不到今日之景，自然会做出我或许刚烈了的判断。”
    凌少寒沉默，他目盲看不到东西。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白王叹了一口气，“我是头一次见到了这般惨烈之景，北阙屠城，杀人放火。幸存者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此乃草原铁骑的作风。”凌少寒说道，“迅疾如风，掠夺之后便毁去不留一点余地给对手，以战养战。”
    “可掠夺的是我北离！”白王一拳重击在案台上，“见过民生多艰，才知道治理国家有多么不易。若国不能为民提供庇护，那民何以国为信仰！”
    “殿下。。。”凌少寒听到此种言语，自知劝不回白王，“草原大漠皆为开阔场地，骑兵能发挥最大的优势。我们北离，若非一直有楚孤侯守北门锁钥慕凉城，我们在这种地形上与北阙开战，一直处于略微的弱势。”
    “难道就没有好的办法，对抗这北阙骑兵！？”白王问道。
    还未等来凌少寒的回答，有近卫来报：“王爷！三顾城，美人庄。一支车队行过甘州求见王爷。”
    “美人庄？”白王疑惑，“这种境外赌城，要见本王干什么？”
    人有亲疏远近之分，与三顾城交集不多，所以白王疑惑。
    “三顾城，美人庄。一直由雪月城暗中扶持。”凌少寒沉吟说道，“王爷，如今的雪月城。。。”
    “让他们进来。”白王沉吟片刻说道。
    车队领头，一进营帐，立马拉下挡风沙的围脖，操着一口滇缅地区口音说道：“王爷，我们给你送来了不少淡水粮草。”
    “这是为何？”凌少寒问道。
    “城主说了，天下兴亡，不是计较曾经恩怨的时候。”车队领头说道。
    “本王，谢过三城主。”白王说道。
    “同样，我们城主还送来了雷家堡和唐门共同研制的新式武器，雷唐火。”
    “雷家堡，唐门？”白王不解，“他们两家？”
    “兄弟阋于墙而御于外辱，天灾之下，共同御敌。”车领头说道。
    “带本王去看看，是怎样的武器！”白王迫切问道。
    “不急，王爷还是先接收了粮草淡水补给。”车领头说道。
    甚至还有心思调笑：“雷唐火可是有价格的，王爷若是觉得好用，之后还需向雷家堡和唐门支付使用金。”
    看来是对这批新武器抱有极高的期望与信赖。
    “那便不急于接管粮草，先看看这雷唐火。”白王说道。
    “殿下，这批武器有个致命的缺点。”车队领头无奈说道，“雷唐火的使用，须要场地明亮视野开阔。如今已经入夜雷唐火难以施展。”
    萧崇点了点头。
    赤红的大日顶出大漠的地平线。
    甘州城外一望无垠的大漠，白王撂开美人庄运来的一口箱子，里头垫着稻草缓冲，十几条未见过模样的火器展现在白王面前。
    “殿下。”一名江南口音的汉子取出一条，从一大一小两个仓口处装入两枚霹雳子，“这般使用。”
    说完，借用雷唐火的瞄具，瞄着天上盘旋的秃鹰。
    “轰”一声，惊得凌少寒不知所措：“王爷！发生了什么？”
    萧崇没说话，盯着上空的禽类，紧接着那秃鹰像是被惊扰了一般，四处散去。
    为白王展示雷唐火的汉子尴尬：“王爷，不是雷唐火威力的问题，是在下准头不行。。。”
    白王一把接过他手中的雷唐火，道：“这东西的瞄准方式，与本王小时候玩的弹弓是否一致。”
    汉子答道：“对。”
    “那不是你准头的问题。”白王沉声接过两枚大小不一的霹雳子，塞入仓内，“你忽略了大漠的孤风。”
    随即重新瞄上一只散逃的秃鹰，不过枪口却是抬高偏离了几分。
    又是一声炸响，过了三个呼吸，天上炸开了一蓬血雾，那秃鹰被白王击中，竟然是连一羽都没留下。
    “王爷好准头！”被称赞了一声。
    “王爷，可是满意了。”美人庄车队的头领笑着问道。
    白王估算了一下他所站的方位与被击中的秃鹰距离，赞叹了一句：“这般射程和威力！雷家堡和唐门为我朝增加了一大助力！”
    “那便祝王爷，击碎北阙！”车队头领说道，“既然目的已经达成，我们便要立刻回去调配物资，赴送其他战场。”
    “还有一事需要你们相助。”白王收起手中的雷唐火，对车领头说道，“甘州城破，仍有百余老弱妇孺，本王希望你们可以将这帮百姓带到美人庄安置。”
    听完白王的命令，车队领头面露难色：“王爷，管理一支车队在沙漠中跋涉已经很难，还要负担百余人。。。”
    “美人庄处北离境外，是连接三十六佛国的中立之地，北阙分不出精力来攻打中立地区。”白王说道，“本王也会派一千步卒，护送你们到北离国境。”
    最终，车队离开了破了城的甘州，浩浩荡荡的一千多人。
    除了那文弱书生，说要留在甘州府，等着白王将杀了太守的铁浮屠尸体带回。
    登上破损的城头，白王望着远去的美人庄车队渐渐消失在视线。
    天空上依旧盘旋了几只秃鹰。
    众所周知，秃鹰只会在有尸体腐食的上空飞翔，等到地面平静之后，才俯冲而下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一匹骆驼上，驮了一个打着伞的人。
    顿时城头上顿时响起“咔咔”雷唐火装弹入仓的声音。
    “慢着。”白王挥手制止，注目望向那一人一骑，说道，“赤水，执伞鬼苏暮雨。”
    骆驼缓缓踏沙，来到甘州城下，众人才发现，骆驼后拖着一路铁甲包着的尸体，在沙漠中拖出一道沙痕。
    苏暮雨一挥手，一道银光一晃，直冲萧崇门面。
    绵息术绵长，聚集手中，萧崇用二指轻轻夹下。是支附上了一块布的细小飞剑。
    见到白王接住了传信，执伞鬼一剑挥断拉在身后铁浮屠尸体的绳索，将尸体留在了甘州城外。
    随后骆驼掉头，朝着随意的方向仍旧是缓缓踏沙而去。
    “王爷？”身旁的目盲谋士感知到动静之后，“望”向白王，“是什么情况？”
    白王展开了执伞鬼传来的布条，是一幅粗略的地图，标注了一些北阙军队的位置。
    “赤水，给我们送来了大漠里北阙军的情报地图。”白王平静说道。
    “王爷觉得是否可信？”凌少寒继续问道。
    “他杀了一名铁浮屠，带到了甘州城下。”白王说道，“想必，是证明他们赤水遭遇过铁浮屠，可以看出地图上的标志兴许可信。”
    “北阙骑兵机动性强悍，兴许今日还在标点处，明日便离开了。”凌少寒说道。
    “藏暝的遗体找回来了吗？”白王忽而问向其他。
    “只能在甘州找了一个瓦瓮，委屈他了。”凌少寒说道。
    “不打紧，我会带他回天启。”白王说道。
    “不过，九皇子的遗体。”凌少寒道，“大漠太大，或许等战事了，我们再重新去找。”
    “一直以来，都是北阙骚扰我边境，我们只能被动防御。”白王似乎并不在意能不能找回萧景瑕的遗体，“如今我有了雷唐火，也还是时候主动找一找这铁浮屠。我也很是好奇，这支铁浮屠，能不能扛得住我百数雷唐火的齐射！”
    “王爷！你这是要。。。”凌少寒读懂了他主公话里话外的意思。
    “千骑卫！点拨人马！”战事紧急，顾不上悲伤的白王下令道，“随本王去看看，这赤水给的地图，能捞着多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