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30.
太阳高悬空中。
此时的荃湾教堂，就是一个大工地。
简易的两间板房外，沈粥穿着名贵的西装三件套，站在大太阳下，热得浑身冒汗。
空气中，满是水泥灰尘，呛得人直打喷嚏。
沈粥心中憋屈。
整个港岛，有谁敢这么对他？
就是港督麦理浩爵士，都要敬他三分！
可偏偏，雷天佐就敢这么对他！
就连司机都看出不对劲了。
走到沈粥身旁，皱眉道：
“老板，这个雷天佐是什么意思？”
沈粥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的聪明人，当然明白雷天佐的用意。
“什么意思？他是在报复我！”
“前天他去汇丰银行办贷款，我让他在办公室外面，等了三十分钟......”
“今天，他要报这一箭之仇......”
“瓦特？”司机惊呆了。
“一个龙国人，竟敢这么嚣张？！”
“老板，我们走吧！我们汇丰银行有无数种方式弄死这个龙国人......”
“shut up！”
司机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粥打断。
“这里没你的事，躲到一边去！”
司机挨了骂，不甘道：
“老板，就算你要等，去车上等吧！这里的灰尘太大了！”
沈粥抬头，看了看那间临时板房。
他知道，窗户后面，雷天佐的人正在瞄着这边......
今天过来，本就是求雷天佐高抬贵手。
自己下车等候，就是在表明诚意。
如果现在躲进车里，万一惹恼了雷天佐，彻底不见自己，那就耽误大事了......
沈粥心一横，摆手道：
“你不用多说了，我就在这里等！”
司机无奈，老板都站在太阳底下吃灰，他一个司机更不能躲进车里了。
然而空气中的灰，越来越大......
板房内，空调呼呼吹着冷气。
雷天佐一边泡茶，一边做出下午的安排。
方展博和许冠忠去港交所证券交易大厅，实时汇报股价，下午还有股票交易......
师爷苏和钱启明起草两份合同。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下午一点整。
港股开盘。
雷天佐也足足让沈粥在大太阳下面等了半个小时！
“老叶，请沈大班进来吧。”
“是！少爷！”
走进板房，满身大汗的沈粥，被冷气冻得一激灵！
沙发上，雷天佐微微一笑，没起身，也没说话。
只是抬起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粥心中苦涩。
此情此景，怎么好像见过？
没错，前天雷天佐去汇丰银行面见自己。
自己就是这么对待他的。
扔出去的回旋镖，终究还是打到了自己身上......
沈粥坐下，看着雷天佐摆弄茶具。
佐少一边泡茶，一边用余光观察沈粥。
此时的沈大班，灰头土脸。
名贵的西装上，蒙着一层水泥灰。
一丝不苟的背头，都被灰尘染了色！
再看沈粥的脸，水泥混合着汗水，白一块、灰一块。
当真是狼狈！
哪里还有港岛财神爷的风范？
进门是客，雷天佐为沈粥倒了杯茶。
“请！”
饮过茶，雷天佐笑道：
“沈大班，你请赌王引见，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粥暗暗叹气。
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当然是为了汇丰银行的百年招牌！
沈粥心里明白。
雷天佐故意这么问，就是在逼自己服软！
谈判之前，打压对手，夺取主导权。
这是沈粥最擅长的谈判技巧，此刻他却发现，雷天佐玩得比他还溜！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是他的把柄，掌握在雷天佐手里！
不服软不行啊......
沈粥轻咳两声。
“雷先生，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汇丰银行非常愿意同您进一步合作，您看，间谍案的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沈粥的话，说得很客气。
雷天佐点点头，开门见山道：
“沈大班，你的意思我明白。说白了，你不想让泰晤士报，把汇丰银行曝光出来！”
“老实说，这件事，对我来说很简单！”
说着，雷天佐身体前倾，死死盯住沈粥的眼睛，沉声道：
“但是...沈大班，我想问问，你凭什么？”
轰！
沈粥脑子一嗡。
对面的雷天佐，眼神极具压迫感！
那是一种野兽盯死猎物的眼神！
冷血、凶残、摄人心魄！
沈粥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雷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好！”雷天佐勾起嘴角。
“第一个要求，垃圾湾地皮的抵押贷款，立即终止！两亿资金，立刻汇入荃湾教会基金的账户。”
“两...两亿？”沈粥有些迷糊，提醒道：
“雷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账户里的两个亿，有一亿是我们汇丰银行给你的贷款！协议可以中止，利息也可以不收，但你得把本金还给我啊！”
雷天佐似笑非笑道：
“本金？沈大班，这一个亿恐怕不是你们汇丰银行的吧？我怎么记得是史怀特的钱呢？”
“史怀特？”沈粥有些生气。
“雷先生，那是另一桩生意了！汇丰银行与汰骨集团的对赌，跟你的抵押贷款没有关系......”
“放屁！”
雷天佐直接打断！
“跟我没关系？没有我的抵押贷款，史怀特会跟你对赌？”
“沈大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对赌协议......”
“如果我无力偿还贷款，垃圾湾地皮就要分给汰骨集团一半......”
“如果我偿还了贷款，那么汰骨集团就输了，一亿港币归汇丰银行所有！”
雷天佐的表情非常玩味。
“沈大班，伯明翰的小酒馆里，每天都有这样的斗狗赌博......”
“你和港督想做庄家，把我和史怀特，当做两条斗狗？”
“呵呵呵......”雷天佐的眼中闪烁杀气......
“现在我想问问你，到底谁才是庄家？”
“谁，才是狗？！”
轰！
板房内，鸦雀无声。
只有雷天佐的质问，掷地有声！
所有人，震慑于他的气势！
沈粥的后背，渗出冷汗！
胳膊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恐惧！
作为上过战场的军人，沈粥已经几十年没有过这样的恐惧了！
更何况，还是面对一个年轻人！
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沈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他更加确定......
自己已经卷入了一盘大棋！
麦理浩！
是麦理浩那个港督，背刺了自己！
“伯明翰小酒馆”、“斗狗赌博”......
这个比喻，出自港督与自己的密谈。
全世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这个比喻，被雷天佐说了出来！
没跑了！
只能是港督告诉他的！
沈粥心中凄然。
他看出来了，自己这个汇丰银行大班，港岛财神爷，在雷天佐的眼里，根本没有面子！
甚至......
别说自己了，就连港督，他都不放在眼里！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谁是庄家，谁是狗？
从结果来看，这场股市大战，只有他雷天佐一个人赢！
庄家当然是他！
那么其他人......
都是狗？
沈粥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
原来在雷天佐的眼里，港督麦理浩......
也不过是笼子里的一条斗狗！
无力感！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沈粥的全身！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妈的，累了，毁灭吧！
投降，不打了。
这他妈港督都投降了！
我还挣扎个毛！
沈粥往后一靠，摊手道：
“你赢了，雷先生。”
“账户里的两亿港币，都归你！”
哗！
坐在远处的叶天等人，惊掉了下巴！
什么？
少爷几句话，黑了汇丰银行一个亿？
雷天佐又倒了一杯茶。
“很好，沈大班。”
“接下来是第二个条件......”
“雷绝坤抵押给你们的所有债权，我都要了！”
“所有债权？”沈粥皱起眉头。
“雷绝坤抵押了九龙巴士26%的股份，贷款5000万。”
“浅水湾豪宅一套，贷款2000万。”
“还有车辆、铺面，算作500万。”
“所有抵押贷款加起来，一共7500万！”
沈粥面露难色道：
“雷先生，之前那一个亿，是汇丰银行和史怀特对赌赢的钱！你要，我就当没赢没输，把钱让给你！”
“现在雷绝坤的抵押债权，是我们汇丰银行真金白银拿出7500万换回来的......”
雷天佐摆摆手。
“沈大班你误会了，我又不是土匪，不抢劫！这些债权我给钱，7500万一分不少！”
“只不过...我现在没钱，先欠着，你同意给我就行！”
沈粥差点被噎死。
法克！
你不是土匪？你不抢劫？
刚才那一个亿不是你抢的是吧？
都是我自愿给的是吧？
你说这种话是怎么做到不脸红的？
沈粥腹诽不已，却根本无力反抗。
他抬起头，略带乞求地说道：
“那你立字据！”
雷天佐轻轻一笑，看向钱启明。
钱启明立刻醒悟，捧着两份合同走过来。
“少爷，按照你的吩咐，合同起草好了！”
雷天佐点点头，用下巴指了指沈粥。
钱启明会意，将两份合同摆在沈粥面前。
“沈大班，这一份是中止垃圾湾地皮抵押贷款的协议，金额这一块留着你自己填......”
“这一份，是债权转让协议，你看一下......”
沈粥叹了口气。
这个雷天佐，律师都安排好了。
看来是早有准备！
仔细看完所有条款，沈粥从怀里抽出万宝龙大班钢笔。
签署前，他最后确认道：
“雷先生，只要我满足你这两个条件，你就会帮我保护汇丰银行的声誉，对吗？”
雷天佐点头，给了他承诺。
沈粥咬咬牙，将两份协议签署，又唤来司机，从车里取出他的印章。
至此，正式生效！
雷天佐捧着协议，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九龙巴士的股价，现在是多少？”
叶天立刻答道：“少爷，两块一！”
“好！”
雷天佐豁然起身，指着叶天说道：
“告诉方展博，把之前买的250万股九龙巴士，一口气全部抛出去！”
“我要它的股价，跌破两块！”
“瓦特！”
沈粥大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雷绝坤的股份抵押贷款中，也有一项对赌协议！
如果九龙巴士的股价跌破两块，就会立刻触发买断条款！
现在，债权已经归雷天佐所有。
也就是说......
此时此刻，九龙巴士跌破两块，这26%的股权，就归雷天佐所有！
那么他立刻就会成为，九龙巴士最大的股东！
沈粥头皮发麻，惊叫道：
“上帝啊！原来你狙击九龙巴士，不只是为了钱！”
“你还要抢走港岛最大的巴士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