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天际谷上的人都开始努力吸收仙气。
    但没有圆牌，纵使弟子们再努力也无法牵引到一丝仙气来到周身。
    并且仙气从空间门出来后逃窜似的溢向四周，直至完全消散，就连正在比试台的九位宗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从中牵引出一二。
    说到底，叫参赛弟子上台吸收仙气也不过是个表面形式，能否吸收到全凭造化。
    如此一来，众弟子心头又失望了几分，激情跌至谷底。
    规则是临时改两次的，圆牌拿了是没有用处的，仙气是根本吸收不到的，遗忘仙迹入口是只能看根本进不去的。
    还得再加一句，就算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捞到好东西，甚至都可能出不来。
    所谓的宗门大比怎么跟个巨大的骗局似的？
    难怪有参赛骨龄限制，因为只有一次未参加过的新弟子最容易被遗忘仙迹的噱头糊弄过来！
    九位宗主飞离比试台，给接下来登台吸收仙气的弟子腾位置。
    刘长老照往届流程安排：“有资格吸收仙气的参赛弟子即刻上台……”
    未离开太远的杜方林打断他的话：“呵呵呵……一次性上台有些不便排查混入其中的无资格弟子，杜某觉着应按批次进行，不如就先让前十的胜者上台吸收仙气。”
    “……”刘长老无语抿嘴，转身翻了个白眼。
    又改，改改改……好好一个比试都改成什么样子了？
    不好排查？这么多位长老一起用神识，怎么可能排查不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心有不悦，但表面上也只能顺从。
    “……就按杜宗主说的来吧。”
    此言一出，天际谷又是一阵弟子们的哀嚎。
    本来就捞不到，现在居然还要分批次？等他们上台的时候，仙气怕是都跑光了吧。
    得，到头来真就两手空空，只捞到了一身伤。
    这哪里是参赛弟子啊，分明是一群大冤种。
    稍后，几名排名靠后的弟子没想那么多，直接上台打坐吸收仙气。
    明心宗的长老也推搡着齐年，让他快些上台。
    “快快上台，别因此比旁人少吸收些仙气。”
    齐年一边被动地接近比试台，一边瞥向远处悬在半空的杜方林，后者今日表现出的异常与往日大相径庭，实在让他心有顾虑。
    难不成杜方林是在比试台上动了手脚，借此处理他？
    这么想着，他决定待会儿吸收仙气时多留几个心眼，以应对变故。
    慢慢的，其他名次的参赛弟子陆续上台，只剩下天玄宗、开阳宗和天权谷还没上去。
    拖太久会让对方察觉到异常，江粼月和其余几人也动身磨磨蹭蹭地上台。
    看着他们缓慢飞行的身影，杜方林与体内的神魂对话：“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接下来呢？依我看，现在正是把他们一锅端的好机会。”
    说着，他抬手就要施法。
    “不可，听我指示。”神魂出声阻止他。
    随后莫名笑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笑声让杜方林有些头皮发麻。
    “接下来，”
    “你就毫无价值了。”
    “？！”听到对方的话后，杜方林抬手便要施展驱魂术。
    这句话的意思他可再清楚不过了，对方是要杀了他！
    可惜他贪图对方许诺的好处，现在才反应过来。
    一切都太迟了。
    从他被附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黑棕色眸子漫上一片金色，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当眸子被金色完全覆盖时，杜方林便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解决掉他的神魂，介麟占据了这具身体，扭动脖子适应着。
    杜方林又蠢又耐不住性子，总是把事情搞砸，让他不得已多次对后续的计划进行修改。
    包括先前非要找天玄宗的茬，生生挨了江引尘一击，害他花了些神力修补好了这具身体，让好不容易投到下界的神魂又损失了一部分神力。
    要不是受天道戒律的限制，他必须得附在下界躯体上，用其神魂掩盖他神魂的气息暂时屏蔽戒律的感知，恰好杜方林是他那夜遇到的修为最高的躯体，否则他才不会迫不得已选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抬眸前边望着抵达比试台的江粼月，抬手凝聚神力。
    他要在戒律发觉之前动手。
    咔——嘭——，杜方林的身体承受不住创世神兽的神力，手掌迅速开裂，凝聚神力的速度变慢了许多。
    介麟暗道一声，人族的躯体当真是几大种族中最弱最无用的，连丁点神力都承受不了，等他凝出完整的神力，这具身体怕是得完全溃败。
    这么想着，他一个瞬身来到比试台上江粼月的身后。
    刘长老的余光瞥见他的出现，出声问：“杜宗主，现在是参赛弟子吸收仙气的时间，还请不要再三上前打扰。”
    如今的杜方林已经被介麟杀害，介麟才不会回答他的话。
    后者察觉到有人接近，便转身，正好迎上一双金眸。
    不能保证江粼月是否还有天命召唤的次数，介麟果断将凝聚了神力的手捅进其身。
    这一幕，叫天际谷的人看傻了眼，长老们愣在原地，不知是否该上前阻止。
    “杜宗主！”刘长老声音拔高，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打不过杜方林，更打不过天玄宗一众的师尊，就这么夹在中间，眼睁睁看着江粼月的身子被贯穿。
    神力在体内乱窜，江粼月微张着嘴，鲜血溢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见得逞，介麟眼神邪魅地发笑。
    要比他想象中的容易呢。
    被他贯穿身子的江粼月垂下脑袋，低声道：“呵呵……当真是你啊，介麟。”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过于自信。”
    她扬起脑袋，回了介麟同样的笑容。
    闻言，介麟也察觉到了什么，想要抽手，手却像焊死在里边一样，纹丝不动。
    方才神力探查出并不是复制体，那会是什么？
    他未因自己的判断失误懊恼，脸上仍然带着笑容，“算我小看你了，你还真是每次都能带给我惊喜呢。”
    江粼月的身体溃散成墨水流淌在比试台上，一缕缕神魂力量顺着介麟的手往上攀。
    她旁边的天玄宗几人同样化作缕缕神魂力量，纷纷缠绕在介麟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介麟只是将神魂投到下界，只要损毁杜方林的躯体，他的神魂就会完全暴露在戒律之下。
    在江粼月神魂力量的攻击下，杜方林的身躯一寸寸开裂，血肉翻涌，滚烫的鲜血往下滴落，与方才的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比试台边沿往下淌，成了诡异的水帘。
    介麟的神力与江粼月的神魂力量互相撕扯着对方，不断产生猛烈的能量波动，刚修好的比试台此刻又有了开裂的迹象，沙砾碎石下落不断。
    此番动静吓得台上打坐的弟子惊醒，看清情况后纷纷逃窜。
    他们不知道杜方林已经死了，占据其身的是作恶多端的创世神兽。
    他们只知道天玄宗弟子与第一宗门的宗主打了起来，避免波及到自己，还是先跑为敬。
    刘长老和一众长老正组织着遣散周边弟子，此刻“杜方林”所展现出的实力远超化神，不是他们能出手阻止，只能驱散人群避免伤亡。
    “各门派迅速带着弟子撤离！”
    “别吸收了，快点跑！别把命搭进去！”
    “这一届究竟是什么状况？一团糟就算了，居然还……还打起来了？？？”
    天际谷的人一边撤退，一边回头望向中心的比试台。
    山头上的邢鹤然与涂山夕沄相视点头，瞬身来到介麟身旁，身后化出元神，一齐压制杜方林的身躯，延缓介麟用神力修复的速度。
    林奕与赤茗化出真形，前者用黑晶石包裹住杜方林的身子，后者在上空大张着嘴，努力把介麟的神魂吸出来。
    但双方实力差距太大，效果甚微。
    介麟环视四周，嗤笑。
    “无论蝼蚁再怎么努力，都是无法撼动神明的。”
    话音刚落，天命召唤状态下的江粼月从仙气团中出现。
    背后的神环由金色变为暗红色，被逾天鲸吞掉大半云层的蔚蓝天空出现一轮金色的太阳，比试台此刻完全变成一汪血潭，中央荡起一层层涟漪，一轮血月从中缓缓升起。
    片刻，整个天际谷的魔气与灵力暴动，往血月与曜日汇聚。
    介麟抬头，迎上上空的江粼月的目光。
    “你就是用这招断了羽嘉的手臂？”
    “我还以为有多强呢，现在看来，是羽嘉太弱了。”
    “天命召唤下的你，比那时候的你可差远了。”
    江粼月懒得同他废话，直接操控曜日与血月聚拢，与他相撞。
    轰——，神力激荡下，天际谷的山头猛烈晃动，脆弱的树木尽数断裂，逃至一里外的好些修士差点被神力击落，又或是被推向了更远的地方。
    “魔气暴动？！”
    “天际谷有魔族？”
    “魔族……我都快忘掉这个邪恶的种族了。没想到数万年后，竟然又有魔族出现。”
    “别废话了，赶快跑吧，被魔族抓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比起杜方林与江粼月的打斗，还是魔族更能让众人感到危机感。
    人群中的周泽向前伸手，捞起被神力震荡打飞的秦越，提着后者继续赶路。
    秦越抬头尴尬一笑，“哈哈……多……多谢周首席。”
    随后费劲地扭头，望向比试台的位置，透过空中密密麻麻的身影看到了金与红交融的神力往四周迸发。
    “粼月师妹当真这么厉害啊……我还以为他们是在吹牛呢。”
    他从莫少煊那里听说过江粼月在天玄宗打羽嘉的过程，以为是后者夸大其词，没想到原来都是真的！
    “不过，让粼月师妹用这种实力去对付的人，又该是何等强大呢？”
    接着开始担忧，“难怪师尊要去帮忙，可师尊会不会有危险啊？”
    叶流鸿追上来，手中捏着影音石，“我已通知傅宗主和丁谷主，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而我们的任务则是护送其他人迅速离开此处。”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是从界果小世界出来的各门派的弟子。
    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坐在瑶光阁化出真形的半妖弟子背上，一些被形骸易换形态下的尹氏姐弟托在手心里。
    漫笙和几名弟子乘着宣璐给的可容纳十人的飞舟上，飞舟时不时被震得上下摇晃，漫笙的一颗心也随之忐忑不安。
    她转过身，望向比试台的位置，两手紧紧扣着影音石，那里边有她和江粼月、宣璐的丑照，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因为变故不得已迅速撤离。
    “粼月他们……一定不会出事的，一定。”
    比试台在曜日与血月的冲击下粉碎成渣，唰唰往谷底掉落。
    邢鹤然与涂山夕沄迅速后撤好些距离，在林奕与赤茗保护下，勉强在神力震荡中稳住身形，喉中涌上腥味，被他们咽了下去。
    江粼月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视线紧紧锁定着两仪弑杀阵消失的地方，也是介麟所在的位置。
    此刻正被交融的神力遮挡，暂时看不清状况。
    不过江粼月可以肯定，她拼尽大部分神力使出的一击仍然无法消灭介麟的神魂。
    介麟是活了数万年的创世神兽，经验要比她丰富许多。
    而她接触戒律神力的次数屈指可数，再加上天命召唤的时限，在操纵神力这方面她是远不如介麟的。
    如果不能在此次时限内解决掉介麟的神魂，不只是她，天玄宗以及来帮忙的邢鹤然与涂山夕沄等人都会有危险。
    在识海内的空青与藤龙拼了命的为她补充消耗，她正要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时，余光竟瞥到几名弟子的身影。
    几名弟子顶着身心俱裂的痛苦，踉踉跄跄往这里接近。
    只要能进入遗忘仙迹获取仙人遗留的机缘，往日承受的苦痛都是值得的。
    他们朝着远处的入口齐齐伸出手，像是被抽了魂。
    江粼月怒喝一声，“你们疯了？！”
    竟然冒着被神力粉碎的危险接近遗忘仙迹的入口，该说他们是意志坚定，还是着了魔？
    她挥手将他们打了下去。
    几名弟子被打得落到谷底，晕了过去。
    在他们不远处，浑身是血的齐年半蹲着身子，一只手拉着执意前往遗忘仙迹的同门。
    “别去，会死的！”
    同门用力扒拉着他的手，眼中噙着泪，神色麻木。
    “在进入明心宗的那一刻起，我就死了。”
    “死在了他们的压迫中，死在了没有尽头的惩处中。”
    “我知道，遗忘仙迹或许本就是个骗局，或许进去后便再也出不来了。”
    “它早就成为了我的执念，我的心魔。求求你，”
    “让我死在曾经最憧憬的地方吧。”
    齐年没有松手，“杜方林已经死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们还很年轻，以我们的天赋，就算离了明心宗、就算没有遗忘仙迹，照样能够踏上顶峰！”
    同门望着他，苦笑。
    摸出一张爆炸符，在齐年震惊的目光中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你说得对，一切还来得及。”
    “但仅仅指的是你，不是我。”
    “我想要的，是一个解脱。”
    说完，他催动爆炸符生效。
    轰的一声，他的胳膊被炸断，本就负伤的齐年被炸得晕了过去。
    他迅速转身，飞向遗忘仙迹。
    断臂不断渗出血，撒得到处都是，像是凋零的彼岸花，象征着他生命的流逝。
    可惜，最后他还是没能死在往日憧憬的遗忘仙迹里。
    他被突然迸发的神力震成了碎渣，血肉飞溅，带着未了的执念死去了。
    杀死他的这道神力，属于介麟。
    杜方林的身躯在两仪弑杀阵的攻击下完全粉碎，介麟的神魂全然暴露了出来。
    也正因没了凡躯的束缚，他的神力得以完全展现。
    天上轰隆声不断，是戒律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他抬起手，悠闲地摸了下头发。
    看着前方握着星瞬神情紧张的江粼月，“不知你是如何察觉到了我的存在，让我没能一下子杀掉你。”
    “你说的对，我一直都像这般自信，但这份自信从来都不是盲目的。”
    “因为我知道你的弱点，最大的弱点。”
    “你还是和曾经一样，太过于在意蝼蚁的性命。”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神力以他为中心迅速荡开。
    江粼月只觉得嗡的一声，世界清净了大半。
    调整好状态睁眼后，她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喧嚣的风儿停歇了下来，天空攒动的戒律也变得缓慢。
    而他们远处的邢鹤然等人，以及几里外撤退的各门派弟子，乃至于天际谷下边的飞雁城，全都静止了。
    这就是神，无情的神，只要介麟再动动念头，顷刻间范围所及的所有生命都会如烟消散。
    他微微歪着头，看着江粼月愤怒的表情，笑得咧开了嘴。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你的天命召唤能不能支撑到你救下所有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