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巧合,琴酒想。
那日他接到命令,带走吉普生的女儿,据说那个孩子继承了母亲的医学天赋。
任务简单的乏善可陈,解决掉卖女儿的赌鬼和有炼铜癖好的变态后,琴酒仔细端详起了这个小女孩。
他原本还对有神童之名的月城雪见有些好奇,见到真人后不免失望,这还是个刚长到他腰侧的小丫头。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是血溅了她一身也没反应,不会大喊大叫,眼睛睁的大大的,直勾勾的看他。
琴酒皱眉,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叫了几声没有反应。年轻气盛的琴酒调头离开,既然没有了利用价值,带回组织也是早晚当炮灰的命。
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又随着步伐摆动落在地上被他踩在泥里。身后的小女孩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他的脚印走,成人的步子对她来说太宽,女孩迈得吃力,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琴酒被她的声音搞得不耐烦,回过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女孩一团稚气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金色的眼睛闪烁“因为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与我何干。在组织没有强大实力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假装没看到琴酒嘲讽的眼神,她问“我可以跟着你吗?我很聪明的,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妈妈夸过我。”
见对方没有反应,女孩又填上自己最重的砝码“我真的很厉害,我已经拿到东大医学部的通知书了。像你这样的人一定经常受伤不好找医生吧,我来当你的医生。”
提到自己的长处,女孩明显有了底气,开始和他谈条件了。
原来还不傻,但也没有想象中的聪明。
可怜的小姑娘,不知道我救她就是为了她的医学天赋。
琴酒吐掉了嘴里的烟,说,还不快跟上。
一直不聪明的吉普生,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秘密的?从蓄意报复朗姆,让朗姆成为boss的药人起就知道了吧。没他想的那么笨。
那为什么还会回来救他,明明自己也不是真心去救她的啊。
赤井秀一应该已经把她保护起来了吧,到底是做过情侣的人,不会太绝情,所以前几天才联系不到她。
为什么赶回来为他联系直升机,为他挡了一枪呢?
[大哥,伏特加都能叫你大哥,我为什么不能?]
[我不管,大哥大哥大哥!]
[哥,谢谢你。]
因为……把我看作了你的家人吗?
哈,我黑泽阵,从来不需要亲情这种无用的东西。
放下怀里的女孩,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的嗓子再也不会叫他讨人嫌的称呼。
这世上唯一能被他视为“亲人”的人,已经死了。
大势已去,他还苦苦挣扎什么呢。但是,我绝不会投降。我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琴酒启动了身上的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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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良真纯为了过几天二哥秀吉的婚礼忙得不可开交。
她像只欢快的百灵鸟,和前来帮忙的小兰园子叽叽喳喳的讨论婚礼上该用什么品种的鲜花,宾客们的座椅怎么摆放,场地是不是太小了干脆换一家……
这也是他们家近二十年阖家团圆后第一次大型活动,千万不能马虎。
秀吉和由美早躲清静溜了出去,把一切琐事都交给精力旺盛的女高中生们布置,他们俩现在在争论去哪里度蜜月的问题。
园子对不常露面的赤井家长男充满了兴趣,可惜来了好几次都没能说上句话,干脆和世良套起了近乎。
一向爽朗的世良支支吾吾了起来“我大哥他,已经有大嫂了。”
早说嘛。园子瞬间失去了兴趣,专心投入到新娘手捧花设计的战斗中。
世良真纯却失了神。已经过去三年了,大哥他还没有走出来,每天都要去大嫂的诊所和墓地看看,好像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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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再次踏上诊所三楼的台阶,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千万遍,能在脑海里描绘出这家诊所的模样。
不同的是,那名女孩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出现在他面前。
他记得这里和雪见发生的每一件小事。白大褂黑纱裙的女孩在诊所里游荡,时而靠着他的肩膀听他倾诉爱语,时而瞪着眼睛为他处理伤口。
他和雪见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不过四年,现在很快分离的时间要撵上在一起的时间了。
若是细算两人心意相通,彼此相爱的话,也才不到一年。
他从前总想着会有长相厮守的一天,还不急,从没想过没有人会永远等待他,没有人会永远深爱他。
他以为会永远矗立在这所城市的诊所,如今人去楼空。他以为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他回过头的人,已经把他的身影甩在身后。
打开三楼的房门,陈设一如往年。
赤井秀一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偷偷潜入这里时,看到女孩温馨的小窝时的情绪。
他想,这也是组织成员伪装出来的假象吗,未免太真了。此后他无法抑制的对【吉普生】产生了更复杂的情感,他想探究这个女孩是不是和她的房间一样温暖。
沙发上承载了许多回忆。
为做到不到杀人而失声痛哭的女孩,在邪恶的组织里依然心存善良的女孩,是他心动的开始。
这份善良最终还是被打破,决战结束后赤井秀一才从安室透口中得知女孩因他被迫杀戮的事情。这也就是她说的“我已经罪无可恕”的原因吧。
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还在做你的医生,外界的纷争与你无关,等组织覆灭后,摆脱了枷锁的你更是一身轻松。
我是你痛苦的根源么,雪见。
你一直说自己是小怪物,不懂爱,不会爱,所以才答应了诸星大的交往,观察人类是怎么分享爱这一情感的。
其实,你已经在用行动阐释爱的含义了啊。
你爱医生的身份,爱需要医治的病人,所以不能忍受自己成为收割性命的镰刀;
你爱家人,所以才会不忍离开被你视作家园的组织,和它同生共死。将琴酒视为你的兄长,才会挡下那一枪;
你爱我,这是你最大的不幸。
我没有实现拯救你的诺言,反而将你推下深渊。
赤井秀一还记得在客厅和雪见跳的那支斗牛舞。
回想起来,那时雪见可能已经开始喜欢上他了,才会跑到安全屋去探他的班。
才结束了任务的他心浮气躁,对很久没有做的约会敷衍了事,带你去了情侣最常去的游乐园。结果你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游乐园,你好高兴。
晚上回到家你因为喝了太多红酒,拉着我跳舞,美其名曰补偿上一次因偷袭没有跳完的舞曲。
没过多久你就甩开我自己跳了起来,斗牛舞刚柔并济的动作配上你微红的脸颊,让观众的我看得酣畅淋漓。
我当时就想,如果你只是个喜欢跳舞,平时行医治病的姑娘就好了。我可以心安理得的爱你,把你介绍给我的亲人朋友,让他们祝福艳羡我们这对爱侣。
我总是,总是,把你放在对立的位置,预设你得知真相后离我而去。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想法,自大的认为看穿了你的心,你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你,没有选择你,又怎么好意思怪你最后没有选择我呢。
这是报应啊。
赤井秀一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日头西沉,他才摇摇晃晃的下楼,撞到刚进门的广岛池。
三年来,赤井秀一和广岛池默契的互不干扰,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们本身就无话可说,最开始熟络也是因为月城雪见。现在人不在了,更没有相谈的必要。
赤井秀一其实问过广岛池,为什么放雪见离开。
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广岛池只说了一句话“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赤井秀一徒劳的放下手。
是啊,是他一直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雪见,从前是,现在亦是。
赤井秀一想,他从来没有问过雪见,这一路走来过得开心吗,需要他的陪伴吗。自己一意孤行遇见她,和她走过一段路后离开她,又想把人领到自己熟悉的道路上来,问过她的意见吗。
雪见早已做出了选择,没有人能够更改她为自己选择的未来。
我也只是陪她走过一段旅程的行人罢了。
但我还是说不出那句,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