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雪见中途醒过来一次,但看外面天还是黑的,加上眼睛和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厉害,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
等第二次醒来,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时,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黑熊对准了她的眼睛给了一爪子,就是抱着让她瞎掉的意思去的,晕过去时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只是有点对不起原身,还没有替她最后看一眼爱人,就把身体糟蹋成瞎子了。
雪见定了定神,她没有发出声响叫人过来探视,而是先呼唤系统。
[荷包蛋。]
[宿主。]系统回应的很快。
[荷包蛋,我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从医学角度讲宿主身体的眼神经已被毒素侵蚀,不能修复了。但是系统可以治好您,您需要吗。]
雪见想了想,[有没有既能保持盲眼状态,又不影响视力的。]
[这样的话,那宿主可以和系统共享视野,这样在他人眼中您还是盲人,但您其实还是看得见的。]
[好,这就够了,我可以自由开关视野吗。]
[当然。]
得到满意的答复雪见心里一松,没想到只是出去杀妖,倒变成无心插柳的苦肉计了,只是不知道对奈落管不管用。
雪见没急着共享视野,既然已经变成了盲人,那不如就此适应下黑暗吧,不然日后露馅了就不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惊疑彷徨地开口。
“……有人吗?”
“夫人,你醒了。”是栗子的声音。
雪见顺着声音伸出手探过去,在空中挥舞几下就被一双毛茸软嫩的肉垫握住了,“夫人,我在这。”
雪见笑道:“之前想让你把肉垫露出来给我摸摸你还不乐意,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说着就要捏一捏小猫爪,栗子竟然没有缩回去,乖乖地任由她挠自己痒痒,抽噎着说:
“夫人,夫人你的眼睛……”
“好啦,我猜到了,那不成还要人蒙我现在是黑夜没点灯吗。盲人眼中的世界和你们是不同的,我又不是傻子。”
夫人的语气很温柔,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可栗子哭得更凶了。
雪见无奈地放下猫爪去擦栗子的眼泪,可惜手里没准星差点戳到她的额头,被栗子抓着手才摸到正确的位置,熟练地哄道:
“别哭了,你告诉我夫君和多罗丸去哪了?”
因为奈落大人的要求夫人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夫君了,可重伤醒来后第一反应还是这个称呼,夫人真的把奈落大人当作丈夫吧。
那奈落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殿下亲自去见给夫人诊治的医师了,多罗丸被大人斥责,关在特制的小笼子里。”栗子强调,想让月城雪见开心一点,又道:“您已经昏迷两天了。”
雪见心想,以阴刀的身份去请医师,那奈落是怎么和人解释她瞎掉的?被鹰啄了眼?
“关多罗丸什么事,把他放出来吧。”
又吃了一碗苦苦的药,雪见重新躺回被窝里,她开始期待奈落的反应了。
*
可惜一整天奈落都没出现。
雪见有点遗憾,这都一点心理波动都没有吗,感觉攻略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的样子。
等啊等,等到了由三个医师组成的专家会诊,城主大人的慰问礼。雪见这才知道原来官方说法是她陪人见阴刀打猎,遇到一只黑熊袭击阴刀,而她英勇地扑在阴刀身上挡住了黑熊,被黑熊划瞎了眼睛。
顺带一提,黑熊的皮被剥了,正盖在她的身上。
又等了两天,多罗丸终于被放出来。
金雕直接从院子飞回了屋里,一落地就被满屋的药味呛得摔了个跟头。
“这味也太难闻了吧。”
栗子也不怕天敌了,跳起来捂他的嘴,“夫人刚睡着。”
“我还没睡呢,多罗丸?”雪见喊道。
多罗丸走进内室,上来就抱住雪见的大腿鬼哭狼嚎,
“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金色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脑袋上,一点也不有之前和栗子斗嘴时的嚣张了。
手忙脚乱把多罗丸哄好,才知道当时黑熊抓瞎自己后,就被奈落捅了个对穿,然后两人以最快速度把自己送回人见城。先请了人类的医师,然后是僧侣巫女,终于保住了她的命。
但眼睛是好不了了,多罗丸这几天其实是外出找了本族的长老,但也无济于事。
雪见安慰他半天,多罗丸和栗子一开始虽然不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但是两只小妖的心肠很好,早就和她处出了感情,她这次受伤把他们吓坏了。
叮嘱多罗丸好好休息,保证不生他的气后,雪见觉得她最心累的一天。
然而奈落还是没有出现。
好歹让我告个别吧,现在登出游戏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听栗子说奈落其实每天都有来,不过自己正好在睡觉,雪见觉得这是栗子在哄她。
因为有一次她昨天睡得太饱,导致晚上翻来覆去还没有睡意,就想干脆等等看奈落会不会来,结果没有。
她在床上坐了许久,手中的玉箫都快被汗液浸湿,滑腻得几乎要握不住。雪见想如果奈落过来了,就跟他说自己根本没把瞎眼放在心上,不用躲着她。也不用担心瞎眼会让她的灵力消失或者不能使用灵力,她还有箫,依旧可以成为他的助力。如果不信,现在就可以来一曲让五月飞雪。
但是他没有来。
五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但因为她受伤的缘故屋子里还是燃了炭火,温暖甚至有几分炙热的温度叫人昏昏欲睡。
月城雪见就这样坐了一晚。
既没见到人,也没感受到半妖的气息。
还是说瞎眼连带着感觉都不灵敏了?
最终在凌晨太阳跃跃欲试准备升起的时候,天边已经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雪见终于支撑不住睡意困倒在床上。
……迷糊迷糊好像有人帮她掖被子了。
第二天栗子叫醒她时,才知道已经是下午。
眼盲就这点不好,不辨日月,不知西东,从受伤到现在雪见甚至没走出内室,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感觉脸上的肉都多了二两。
“才没有呢,夫人越来越瘦了。”栗子说。
是吗,雪见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是锁骨,接着是肚子肋骨,感觉是瘦了点。
她开启过视野,看到了医师写的诊断:
余毒难清,深入肺腑,恐年岁不永。
黑熊精的爪子上有剧毒,换了普通人肯定早挂了,但她有系统这个逆天bug,所以只是看着余毒未清而已,其实身体好得不得了。
所以这真的是天选卖惨人设啊,奈落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都不来探病,这又不会传染!
雪见心里骂了一万遍。
现在能让她留下来的理由只有打卡主角团一行人了,帮助主角团毁掉四魂之玉,哼。
慢慢月城雪见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了,虽然有系统的共享视野,但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大多数时间她都维持盲人的姿态,走出内室都勉强。
长此以往,精神状态堪忧。
栗子也这么觉得,今天就拉着她在院子里走走。
走了四年的庭院,换算成现代的计量单位不过几百米,原以为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但闭着眼睛走一圈时不是膝盖碰一下就是脚踩到了路边的石子。
月城雪见表示,等回到现实她要资助针对盲人的慈善基金会,真是太不容易了。
牵着栗子的手拉到熟悉的紫藤花树下,雪见对栗子说:
“我今天就在这午睡了,你去拿小毯子来。”
栗子犹犹豫豫,说怕着凉,还是在她的连声催促下去了。
很快栗子就拿来了毯子和薄被铺在地上,雪见扯下了覆在眼前的白绫,睁开了眼睛。
在外人看来,这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鱼目,原本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变成蜂蜜过期后浑浊的黄色。
她听到了金雕从远方展翅而来的声音,眼珠也跟着动了动,但丝毫不见半点神采。
多罗丸落到她身边要把她拽起来,“你怎么睡在这了。 ”
又大声朝对面喊道:“你也不拦着她,なら、、、”
“什么?”雪见歪歪脑袋,没有梳成发髻散乱的青丝垂在草地上。
“是我让栗子这么做的,这个天气午睡正好,我没那么娇气。”
“……哦。”
多罗丸又变回了金雕,落在紫藤的藤蔓上,眼都不眨地盯着雪见看。
雪见打开了视野,也看得见他。只见一只大鸟落在纤细的藤蔓上,压得那支藤蔓离地面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上面的花一摇一晃,落在雪见的脸上,正好遮住她差点露馅的嘴角。
“花落了。”
她喃喃道。
雪青色的和服随着她来回的动作衣领敞开,紫藤花落在脸上,将苍白干裂的嘴角和无神的眼睛挡的严严实实,长发迤逦,其中一缕还挂在了树干上。
白色的足袋旁是她脱下的木屐,方才栗子劝了好几遍雪见还是脱下了鞋袜赤脚踩在草地上,现在隐隐觉得凉了,但雪见觉得现在要穿回去太丢人了,就把冻得冰凉的脚趾缩在和服下摆。
闻着熟悉的花香,一切都那么安静舒适。
话说也算因祸得福,要是伤好了又得给奈落当劳工。
有点困,就这样睡一觉吧。
月城雪见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连多罗丸和栗子被人叫走都没有发觉。
睡着睡着突然脚上一片痒意,大概是被蚊子咬了,雪见朦朦胧胧向下踹了一脚,觉得把蚊子赶跑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夫人,夫人。”
“夫人,该用晚饭了。”
被栗子推醒,雪见伸了个懒腰,正要去勾足袋和木屐,突然发现足袋就套在自己脚上呢。
雪见奇道:“栗子,是你给我穿的吗。”
摸了下头发,竟然也梳得整整齐齐,被一条发带系着。
“……嗯,是的。”栗子的表情有点奇怪。
雪见没太在意,和栗子一起回到屋子。
奈落在里面。
不行,要冷静,不能露馅了。
雪见停住脚步问道:“我的白绫呢。”
“呀,我给忘了,夫人你等一下我回院子找找。”
没记错的话是被自己系在哪根枝上了,希望栗子能快点找到。
蒙上白绫,就算开了视野也看不太真切,就不会让奈落发现异样。
松开栗子的手,雪见关闭了一只眼的视野,一边观察奈落的神色,一边自己扶着墙慢慢往里走。
屋子早就重新摆放过陈设,不会有多余的物件阻挠雪见返回内室,只要记住大致方位和几步远就可以。
当着奈落的面,雪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嘴上数着几个数,手放在身前摸索。
“一,二,三,四,五……然后右拐。”
“快到了,还有十步。”
“哎呀”这是碰到了桌子“该坐下了。”
这条路线走完,雪见都想给自己鼓个掌了。
为了足够逼真,走到一半她就把两只眼的视野都关掉了,真真正正摸黑走了一遍。
失去光明后内心的煎熬无助简直跃然纸上。
就这,奈落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就跟在我后面一言不发看着我走?
我走一步你走一步,我停下你也停下,我差点摔倒你都不扶着点?
雪见心里火冒三丈,真想回头扇他一个大嘴巴子。
栗子取回了白绫,重新蒙眼后雪见再次打开了视野,她倒要看看这个狗东西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大概是隔着白绫看得不太真切,雪见又让系统确认了一遍。
竟然是真的。
雪见沉默地抓起碗筷。
寂静的内室只有他们二人,奈落面沉如水,默不作声地看着雪见端起碗筷,把筷子戳到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然后趁着她吓到缩回手,迅速而安静地把她最喜欢的鳗鱼放在碗里。
雪见佯作不知,道:“谢谢你,栗子。”
奈落低头笑了一下。
然后一顿饭都在帮她夹菜。
在她低头吃东西时,奈落就无声地坐在一旁,看了她很久很久。
直到终于看她吃完,奈落也调整好了表情,静悄悄地离开,好像他根本没出现过一样。
雪见不明白,奈落心里在想什么。
*
第二天一早,雪见就被栗子叫起来梳洗打扮,然后把她带到单独的会客室。
这狸花猫在搞什么名堂。
雪见心里骂骂咧咧,笨拙地一步步往前挪,没挪几步就被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掌牵住了,引领自己坐在蒲团上。
手掌的主人终于开口,声音中含杂着眼泪与思念。
“殿下,您还记得我吗。”
室内静了静。
“藤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