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柠用只有自己和孩子母亲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他是不是得了霍乱?”
孩子母亲猛地一颤,紧接着是无声的哭泣。
周柠回头望了眼这些难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嫂子,我给他看看,你这样抱着他也只能是等死。”周柠伸出手说道。
孩子已经抽搐了,恐怕就要死了。
孩子母亲抬头望着周柠,她全身裹得很严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寻常人家的姑娘,遇到了这样的事要么吓死,要么破口大骂,这个姑娘就这样不慌不忙,冷静的可怕。
“我是三日前才发现的,我一直不让别人碰他。”孩子母亲说道。
这霍乱,致死率极高,而且从发病到死亡也不过数个小时,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能撑这么久。
也是个奇迹。
不过还好,霍乱既不通过飞沫传播,也不通过身体直接传播,情况不算太过糟糕。
但是如果一个人接触了得了霍乱的人,不注意卫生,自己把病送入口中,就会得霍乱。
周柠给这孩子把脉,脉微,发热,腹泻,她收回了手,拿随身携带的高度酒喷了喷手,问道:“他都吃了些什么?”
孩子母亲哭哭凄凄道:“也没吃什么,天灾人祸的,没有什么可以吃的,这孩子差点活不下去。”
这一路上,孩子饿急了,随便拽点什么东西吃也有可能。
或者是不干净的水,或者是在不干净水的鱼虾。
“你们现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其他郎中。”
说罢,周柠便去找了张照。
没想到张照也紧锁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病人。
他脸色有些苍白,看见周柠,周柠也给他的病人把了脉,心中了然。
周柠叫停了把脉,把所有郎中聚集起来开会。
本来这种事该是县衙负责,可如今这种烫手的山芋,林县令巴不得有大怨种接手,便也没有派人来,由周柠全权接手。
周柠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他们之中有人得了霍乱。”
张照咽了咽口水,他虽是老中医,却也怕死,这种病虽说也不是不能治,可这病太过可怕,发病也太过迅速。
袁尚倒反应不大,本来就活不下去了,还是周柠救的他们。
再说了,这里危险一分,就能为妻女还有族人们争取一分安全。
只是,自己的大女儿……
袁尚看向袁青黛,这个女儿比自己还要镇定。
也是怪自己,平日里竟是教些仁义道德,这孩子还真的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周柠当机立断道:“以城门为界,城外的人不要进去,城内的人不要出来。”
“咱们依旧把脉,绿牌,黄牌,红牌,都要进入各自颜色对应的‘隔离屋’,就跟之前说好的一样。”
“只是如今多了霍乱的情况,春风,你带着几个身体状况还算不错的男子,去另搭‘隔离屋’,得了霍乱,也有疑似轻症重症之分,便搭三个。”
“这霍乱,多半是吃了不干净的水,如今,这干净的水也是一大事情,我去和柚子商量。”
周柠吩咐下去后,便给城内写了信。
“柚子,城外百姓有得霍乱的,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病,不会通过飞沫和直接接触传播,却会通过不干净的水,或者与病人接触,病从口入。”
“快些做口罩,还有高浓度的酒,还有我记得有一种简易装置是可以净化水的,我将方法写给你,你多注意城内百姓用水。自此,先城门关闭,等危机解除再行商议。”
“望你我各自珍重。”
紧接着,周柠把净水装置的制作方法写了,从城门塞过去。
城门有专门的人接应,周柠特意交代过,不要去拿信,只要原封不动的誊抄即可,这样可以减少接触的风险。
看完了之后,还要烧掉。
沈柚得知了消息以后,脸色发白,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柚子……”齐霁连忙扶住了沈柚。
沈柚抹了眼泪,哽咽道:“我没事,听阿柠的,立即关闭城门,另外这批口罩还有酒,马上送出去,还有把接下来三天的口粮送出去。还有还有,阿柠说的净水装置,齐霁,你去找林县令,马上招人制作,即日起,城内所有人不准随便喝水,必须从县衙那里领取水。”
齐霁心疼沈柚,却也不敢耽误,立马去办了事。
“白昭,阿柠从工场里带来的人,你去安排一下,立马加大对城内百姓身体检查的力度。”沈柚强忍着眼泪说道。
白昭站在沈柚面前,不肯动。
沈柚抬眼,便对上了白昭空洞的眼睛,那眼神就好像……
没有生气。
“我爹就是得了霍乱死的,得了这个病,几乎是必死无疑。”白昭平静地说道。
眼泪瞬间又涌上了她的眼眶,沈柚紧紧摁着自己的木牌,说道:“我知道。”
白昭说道:“如果她得了这个病,也是会死的。”
这些话,都像刀子一样。
沈柚苍白着一张脸,说道:“我知道。”
白昭很想说,我要出去,我要陪着她。
可是他不能,他这条命,从来不属于他。
他这条命,得留在这里,为公子留着。
保护公子,为他豁出性命,这是他的职责。
他保护齐霁,这是阿娘和妹妹得到庇护的原因,是他和齐霁的外祖家的交易。
沈柚也不能出去,因为她是县主,她得留在这里,为阿柠准备物资,让城内城外百姓心安。
白昭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只觉得,原来站着也会腿麻,走的时候腿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踉踉跄跄的。
沈柚白天硬撑着办完了所有的事。
夜幕降临,沈柚看了眼齐霁送来的饭,都已经凉了。
城内有一个菩萨像。
这段时间很多人去拜,沈柚并没有拜,因为心中无牵挂。
此时,她换上了素衣,前往菩萨像。
夜晚的菩萨都没人拜,菩萨像显得有些荒凉。
沈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只是弯下了膝盖,跪在菩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