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大军赢了，可崔知恩简单地夸赞了几个副将几句，便沉着脸回到自己的营帐里，不说话也不出来。
众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不是赢了吗？怎么将军还不高兴。
沈柚看着没心没肺还在吃饭的周柠，劝道：“阿柠，等会你吃完饭，给崔将军端杯姜茶吧。”
周柠一脸抗拒：“我不想去。”
“怕挨骂。”
这还真是奇怪，明明自己不太把崔知恩当回事，可当他真的生起气来，还真是有些怵他。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
白昭也觉得周柠应该去看看崔将军，便拍拍胸脯说道：“我陪阿柠去吧，我不怕挨骂。”
齐霁笑道：“你去了，怕是阿柠被骂的更狠。”
齐霁从白昭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整个过程，约莫是柚子和阿柠两个太过冒进，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才让崔将军如此生气。
至于阿昭，若是他真的去了，明里暗里替阿柠说话，阿柠倔脾气一上来，怕是会和崔将军吵起来。
虽然阿柠明事理，但是脾气也暴，说不准崔将军哪句话点着了她的火，俩人就会吵起来。
顶着齐霁和沈柚的殷殷期盼，周柠无奈地挥挥筷子：“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
沈柚扬起笑脸，一边给周柠夹菜，一边说着阿柠辛苦了之类的话。
是夜。
周柠端着热乎乎的姜茶，来到营帐前，却迟迟不敢进去。
守在营帐口的两个士兵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周姑娘吧。”
“可不是嘛，她就是崔将军的女儿。”
“怎么不进来呢？要不要喊一声。”
“别管这闲事，没看见崔将军今日心情不好吗？就当咱俩是瞎子，啥也看不到昂。”
躲在营帐后的崔将军暗骂道：这群不争气的，也不知喊阿柠进来，如今天寒地冻，她身子又弱，冻坏了怎么整？
眼见着周柠迟迟不进来，崔将军终于是鼓足了勇气，一掀帘子，冲着外边喊道：“进来！”
周柠答应了声，便悻悻地进去了。
“那个……这是姜茶，您有空就喝点，没空就算了，我先走了。”
周柠刚想溜走，就被崔知恩叫住。
“走哪去？站住！”
崔知恩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汤婆子，塞到周柠手里，说道：“小姑娘家家的，又是个学医的，就该知道保重身体，这么冷的天还在外边晃荡，不嫌冷吗？”
汤婆子不大，做工也比较粗糙，但是却很暖和。
周柠抱紧了汤婆子，诚实道：“我怕挨骂。”
崔知恩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心软的一塌糊涂：“怕挨骂下次就别做这种危险的事了，让你们别上前，你可倒好，仗着自己的箭术，竟然打到了对方的王子，万一他死了，要让你偿命，爹该怎么办啊？”
周柠倒是有不同的见解：“凡是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必然不是因为一人一事。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我们能答应这样无理的请求，也也只能说明我们太过软弱了。”
崔知恩叹了又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终于明白了隔壁王侍郎说什么女儿难养，原来是这么个难养法。
说轻了怕她不长教训，说重了又怕她委屈。
只是相比于王侍郎，自己更难办。
“不说这个了，反正过几日你就该走了。”崔知恩说道。
周柠疑惑道：“回哪里？”
崔知恩说道：“自然是回京城，今日皇上派人传口谕，说你们已经历练的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周柠犹犹豫豫，她还没玩够呢。
还不想回去。
不过说起来还不知道白曦状况如何，阿姐怀象如何，也该回去了。
“阿昭回去吗？”周柠问出来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崔知恩心中醋意难平，怎么最先问的是那个臭小子？
“你放心，我已经替他打点好一切，可在京城里寻得个职务，虽不是高官厚禄，却也不用他从底层爬起了。”
崔知恩自然知道白昭的能力，只不过想着这个憨头小子要成为自己的女婿，说话总有些酸意。
周柠诧异，崔知恩连这都为她打点好了？
原本，她对崔知恩是亲近不起来的。
不仅仅是因为她从未见过崔知恩，还是因为原主的遭遇。
这个世界没有人记得原原本本的“周柠”了，那个十岁就溺死的孩子。
可她得记得，记着她从未获得的父爱，记得她被薄待的过去。
所以，从“周柠”的角度出发，她是不该和崔知恩亲近的。
“您记得我阿娘吗？”
听到这一句阿娘，崔知恩不禁虎躯一震。
他自然知道，但不记得，或者说从不认识。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崔知恩落寞道。
周柠笑道：“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外祖和小姨告诉我，她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她还有个青梅竹马，叫客楚，我见过他，他还惦念着我阿娘。”
“阿姐说，本来阿娘身体不错，是因为生了我们两个再加上被周家虐待才早死的，不然，现在阿娘也能和外祖他们团聚吧。”
听到这里，崔知恩的腰又往下弯了弯。
那位苏家小姐，是他对不起她。
“可是——”
周柠笑容暗了几分，浅浅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狠厉：“在我11岁那年，来了场洪水，我没有救他们，他们都被淹死了。我去寻了他们的尸体，一半喂狗，一半埋了。我立了个无名冢，上面刻满了他们对我们的虐待，我花钱雇人骂他们，日日骂，夜夜骂，也算是还了一部分吧。”
阿柠算狠了。
不过那周家人，他一早就查清了，当初全家人挨饿，只有他出去寻粮食。
要参军了，他为了陪妻子，拿出五两银钱，被那周家贪了，把自己推到战场上。
虽然他也惊讶于阿柠的狠厉，不过相比之下，他自然全心全意向着自己的女儿。
“我能做的不多，不过事是向前才能做的，向后什么也做不到。”
“您待我好，我知道。不过不用因为过去的愧疚待我好，我承不了这份情。”
若只是因为愧疚待她好，那岂不是又替原主承了份好处，阿柠还不起。
周柠说道：“我说完了，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崔知恩蓦然，这孩子面冷心热，原来是在劝他不要执着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