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灯火通明的西凉城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自称墨者田襄子,一身葛衣,一顶毡帽再无他物。
“田襄子?”白覃对此人充满了兴趣。
“正是!”
“听说自墨翟之后,墨家钜子都自称田襄子,不知您是第几代传人?”
“不知大将军从何处听闻?墨家久不出世,难得还有人记得。”
白覃呵呵一笑道:“北燕也有位墨者,与本将军相交莫逆。”
“大将军所言之人是呼和吧!”
“正是,呼和大人虽有些迂腐,但却不失刚正,本将军视为知己。”
“呵呵,那是呼和之福,能与大将军成为知己,也是我墨家之福!”
“墨家?想当年墨家之人遍布天下,一双草鞋遍走四野,只为天下再无战争,不知现在墨家还有多少人?”
“心向和平者皆为墨,所以老身虽为钜子,但也不知有多少人。”
白覃对田襄子的回答略有意外,据野史记载,战国之后,墨家之人隐居世外专心修道,妄图寻找成仙之法,再也不问世事。
“田师高论。”
“不敢,大将军育良田、开县学、广修路、分土地,田某漂泊一生也难得其一,哪里敢称高论!”
“呵呵呵,田师谬赞,本将军就这点爱好,平时没事就喜欢种种田,教几个学生,哪里想到这些学生这么努力,本将军也是沾了他们的光。”
田襄子扶了扶毡帽,捋了一把胡须,对白覃把功劳推给学生非常满意,继而说道:“大将军宅心仁厚,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田师此来是为了冯安?”
田襄子摇摇头道:“老夫此来是为簪城百姓而来,大将军聚将平叛,但簪城百姓何辜要再次承受战争之苦,今日观大将军爱民如子,想来大将军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白覃苦笑着摇摇头:“让田师失望了,攻城之战哪里有什么良策,破城,巷战,屠杀,将士们身先士卒奋死拼杀,我虽身为大将军却不能要求他们在生死存亡之际还要分辨哪些是叛军,哪些是平民,这会害了他们的命。”
“大将军似乎对破城很有信心,据老夫所知,您仅有援军三万,西凉城穷其所有也不过一万,骑兵七千,这点兵力对一座拥有四万多兵力的边城来说是不是太少了?”
“一座破城而已,本将军以前不破它,一是因为援军未至,二是因为本将军也不想造成无谓的伤亡,但冯安叛乱已有数月,簪城也并非只进不出,城中百姓若是有心,完全可陆续离开,时至今日,留在簪城的,田师以为他们还是大周的子民吗?”
“大将军言语似乎有所偏颇,百姓毕竟只是百姓,他们的选择少之又少,留在簪城,那里还有自己的一片土地,一个遮风避雨之所,离开簪城,他们将一无所有,最终只能埋尸荒野,大将军是否有所考虑?”
白覃在心里问候了田襄子所有先人,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田师为何不去簪城劝降冯安?”
田襄子叹口气道:“自冯安叛乱以来,老夫一直在簪城,几经周折也无法说服与他,为生民计,老夫不得不来恳求大将军另想他法。”
“呵呵呵,本将军若有其他方法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您太高看本将军了!”
田襄子思虑再三道:“老夫有一计不知大将军愿听否?”
“洗耳恭听,田师请讲!”
“冯安所愿不外乎立地称王,大将军不妨上奏朝廷暂时安定其心,再趁其不备之时……再杀之不迟!”
白覃闻言哈哈大笑,没想到史上着名的田襄子居然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让朝廷承认冯安裂土封王的做法,大周的脸面何存?皇帝的脸面何存?
“绝无可能,如此田师置大周脸面于何处?若是以后人人效仿冯安,大周又如何处置?”
“大将军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以朝廷脸面换取簪城近万百姓之命,老夫以为很合理。”
“田师,若是冯安在大周领土范围之外称王,本将军可以向朝廷为其开脱,但想要分裂大周国土不行,无论是谁,无论他以何为要挟,这条底线都不能触碰,一旦触碰不是他死即是我亡!”
田襄子略微沉思再次开口道:“听闻白侯自出世以来一直以民生为根本,改良田,兴水利,修弛道,开苍山,无一不为后世带来莫大的影响,为何现在却置近万百姓不顾,行杀伐之道?”
刻意隐藏起来的那点想法被人揭开,白覃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但却无力反驳,只能反问道:“若是田师身为大将军该如何做?”
“老夫身为墨家钜子,一生都不会有机会成为将军,大将军此问有些为难老夫了。”田襄子毫不犹豫的把问题又推了回来。
“田师现在却是在为难本将军。”
“为苍生计,老夫只能如此!”田襄子说的毫无愧疚之色。
白覃顿时语塞,一口气没上来,连续咳嗽几声才没被他气吐血。
缓了口气后白覃压下心中的怒气道:“田师此话好无道理。”
“民生即为道理。”
“既然田师如此说,本将军且问如今簪城百姓生活如何?”
“水深火热。”田襄子答。
“本将军听闻,簪城有异族过千人,专行恶霸之事,烧杀抢掠无所不作,百姓如同猪狗,是否属实?”
田襄子面有愧色的道:“确实如此。”
“若本将军不兴兵讨伐,入冬后,簪城百姓又能幸存几许?”
田襄子沉默不语。
“冯安称王后,必然会交好西域各族,届时西域人大肆入城,簪城百姓又能幸存几许?”白覃继续问道。
“大将军,您以自己猜想的未来裁定百姓的现在的生死似乎有所不妥。”
“本将军没有裁定他们的生死,本将军身为平叛大将军,守的是大周的国土,护的是大周的臣民,如今有人要分裂我大周国土,奴役我大周臣民,田师虽口口声声为民生,却置我大周臣民为他人玩物而自不见,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