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岁安有限的记忆里,她一直是跟在妈妈身边生活,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爸爸。
妈妈说话轻声细语的,身体也很软,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七岁那年,杨岁安跟随自己的母亲,长途跋涉,回到了她的故乡。
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外公。
外公家远没有自己家自由,虽然她想要什么,外公都会满足她,但是她在这个家却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说不上来,好像溺水的人想要拼命浮出水面,这束缚住了她,让她觉得不自然。
而且,一直温温柔柔的妈妈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出门,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
杨岁安盯着妈妈紧闭的房门发呆。
一个月后,一位年轻的哥哥来访。他没什么表情,毫不犹豫推开了妈妈的房间。
“啊!”妈妈被他吓了一跳,恐惧爬满全身,侵蚀着她。
外公紧随其后跟进来,抱住妈妈安慰她,她用力抱着外公,像溺水者死死抱住广阔大海里唯一的浮木。
杨岁安好奇的站在门外看着他们,看着妈妈失声痛哭。
她哭到颤抖:“爸爸……爸爸……我害怕……”
那位年轻的哥哥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妈妈道:“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吧?”
只见他拿出一张纸,拽着妈妈的手,在拇指上轻轻一划,便血流如注,他强行让她摁了个手印在纸上。
接着,这张纸神奇的自燃了,很快便化为了灰烬。
“离她远一点。”他瞥了一眼外公,外公不忍,却无可奈何,默默走到了床尾。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杨岁安,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
“啊!!!”
她听到妈妈凄厉的叫喊声,头皮出现了一条缝。
它混着血水,从正中央沿着额头一路往下,像是一条精美的分割线。然后,从额头开始,这条线一寸一寸往外扩张着,撕扯着皮肉,痛得妈妈忍不住想要用手去触碰,又痛得缩回了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妈妈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中,她的皮随着那条缝的扩张而缓慢的溶解在血水中。
床上,枕头上和被子上沾染了大量的血迹,她的血像水一样争先恐后从身体里流出来,又顺着床流到地板上,一直流到门口,杨岁安的脚边。
这个过程持续了半个小时,杨岁安看着自己的妈妈血液流尽,皮肉溶解,最后,躺在床上的,是一副人骨。
外公掩面哭泣,年轻的哥哥则回头看了眼杨岁安。
那天,杨岁安失去了妈妈,妈妈死去的场景,也深深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送走年轻的哥哥后,外公回头看看乖巧的杨岁安,忍不住跪下抱住她又哭了起来。
他嘴里呢喃着:“是命……全都是命……谁也逃不掉……”
杨岁安开始跟着外公生活。
新年过后不久,年轻的哥哥再次来访,他陪外公聊着天,然后,他们两个人在院子里拍了一张照。
外公坐在藤椅上,年轻的哥哥站在藤椅后面,双手搭在靠背上,两个人都面无表情看着镜头。
到了四月份,外公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他面色凝重的看着这张照片足足一分钟,然后喊了一下杨岁安。
杨岁安从院子里跑回家,来到客厅,只见外公半蹲下来,与杨岁安平视。
他严肃的看着她,问:“岁安,如果让你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生活,你会不会害怕?”
“外公……”
“别怕,岁安,外公会一直跟在你身后,保护你的安全,但是岁安,外公想让你历练一下自己,好吗?”
杨岁安轻微的点头。
“我们岁安真乖。”外公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啊,外公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然后,你去找一个人。”
他说着,拿出了一个银色的铃铛,以及那幅合照,指着年轻的哥哥道:“岁安,你去找他,把这个铃铛给他,我们的岁安能不能做到?”
杨岁安用力点了点头。
外公带着她来到了莞市,他陪着杨岁安在莞市待了两个月,带她熟悉这座城市。
路过一所音乐学院的时候,杨岁安朝着教学楼的方向看去。
“想去看看?”外公问道,“但是这里可不让外人进啊。”
杨岁安抿了抿,脸上满是向往。
“不过,你可以偷偷混进去,外公在外面等你,岁安,你记住,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哦。”
他带着杨岁安到达一处围栏,围栏左前方就是教学楼,外公牵着杨岁安的小手说道:“岁安,你有一个很了不起的能力,叫做软化。只要你集中注意力,你的身体就会变软,就能从围栏缝隙里钻过去。”
“我可以吗?”杨岁安看着还没自己脑袋大的缝隙问道。
“当然了。”外公说,“而且,不管多小的缝隙,只要你能看到它,对你来说都是出入口。”
杨岁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外公鼓励的目光中,尝试一脚迈过去。
她发现在钻围栏缝隙的过程中,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些奇妙的变化,竟然真的让她毫无压力进入了校区。
“外公。”杨岁安呼唤站在围栏外面的外公,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外公对她笑了笑:“去玩吧,外公在这里等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暑假的到来,这所大学里看不到几个人。
杨岁安捂着欢快的心,一路奔跑着,到达了教学楼的五楼。
这里有一间钢琴室,落了锁。杨岁安看着里面一架架钢琴,试图推开门,却发现推不开。
她盯着门缝,回忆外公说的话。不管什么缝隙,只要能被她看到,她就能通过。
在钢琴室乱弹了半个小时,杨岁安终于玩得尽兴了,悄悄回到进入校园的地方。
外公没在原地等她。
“外公。”杨岁安在四周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外公。
外公丢下她离开了。
她呆呆的站在街头,想,如果她不那么贪玩,就不会被外公丢下了。
夏天的天不容易黑,到了晚上六点,太阳还挂在西边没有完全落下。
杨岁安很饿,但手里却没有钱。
她再次回到了音乐学院,在宿舍楼下闻到了香味。
宿舍楼门口摆放着外卖,是一些还没回家的大学生点的。
杨岁安看看周围没人,便悄悄偷了一份外卖,躲到教学楼和围墙的夹角处吃。
天渐渐暗下来,杨岁安在校区里转了一圈,通过软化进入图书馆。
她看到图书馆的一侧有一间隐秘的房间,音乐学院的校长从里面走出来,两边的书架向中间靠拢,闭合。
杨岁安等校长离开后,进入了那个隐秘的房间。
里面有一架钢琴。
之后,杨岁安便躲在这里,因为这里不会有人进来,而校长也不经常过来。她晚上悄悄跑出去看看能不能偷到一份外卖,吃饱后才返回房间。
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等到了那位年轻的哥哥。
虽然年轻的哥哥好像不认识她了,却记得来拿铃铛。
而面对他身边对她嘘寒问暖的姐姐,杨岁安感到害怕,跑出了钢琴房。
这个姐姐没有计较,不仅收养了她,给她取名叫冬松瑶,还让她能真正的学习钢琴。
冬松瑶在冬魂凯的细心照顾下,终于能够在面对陌生人时露出一个微笑。
只是,上学后不到一个月,她的同学突然开始叫她小哑巴。
一个学期的时间,他们从语言暴力迅速发展成肢体暴力。
冬松瑶不想惹冬魂凯伤心,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好不容易有的笑容也转瞬即逝。
但冬魂凯很聪明,对校园霸凌这件事,他干脆给冬松瑶换了所学校。
“瑶瑶,你记住哈。”冬魂凯对她说道,“如果下次还遇到这种情况呢,你就奋力反击,不用管后果,我给你撑腰。”
冬松瑶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暑假到来的很快,冬魂凯和谢启很忙,没时间管冬松瑶。
冬松瑶在这个夏天,时隔一年,再次和自己的外公见面了。
“外公!”冬松瑶抱住外公,当得知外公要带自己回家时,她犹豫了。
因为她有了一个新家。
而外公却告诉她,她带着软化,如果被发现,对人们来说就是怪物,是要被打死的!
他牵着愣住的冬松瑶,离开了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