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荇居头疼,赶忙给顾太尉倒茶:“恩师,茶快凉了。”
“我不喝茶!我要喝喜酒!”顾老头倔脾气上来,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跟你说啊,下次再来见我,你得带个娃儿来,不然就别来了。”
“.........”
恰好这时,外头有人敲门。
“哪个?”顾老头扯着嗓子问。
门打开,瑛娘端着糕点进来:“离午膳还早,这是庄姑娘亲手做的薯饼,说特地做给祖父尝尝的。”
顾老头一听,嘿嘿笑,见裴荇居伸手想拿一块,“啪”地把他的手打开:“这是做给我的,有你的份?想吃就带娃儿来。”
裴荇居:“............”
英娘瞥了眼裴荇居,好笑道:“裴大人且跟祖父好生下棋,今日午膳我们有口福了,庄姑娘这会儿正在后厨忙活呢。”
“好好好!玙之媳妇真能干!”顾老头赞道。
英娘自知祖父的性子,便也没纠正,送完糕点出了门。
屋内燃了炭盆,地上还铺就了地毯。顾家虽隐居于村庄,但并不窘迫,别说顾二老爷在外经商,就说当年顾太尉随太祖打江山所得的赏赐都够顾家吃一辈子了。所以,即便是住在村子里,吃穿用度也不差。
就着庄绾的话题,顾老头唠唠叨叨地提了一堆“馊主意”后,总算步入正题。
“你父亲是个好苗子,算是我看着他长大的。”顾太尉道:“十二岁入军营,十六岁单枪匹马入敌营斩杀二十余人。那时候他开始崭露头角,被举荐入我的麾下。从此你父亲跟着我上战场,他勇猛果敢,印象最深的要数长坡一战,那可真是险象环生啊......”
他慢慢回忆:“我彼时中箭受伤,后方脱离援军,前方是敌军围堵,进退不得。却是他硬生生带着一支队伍突破重围,撕开了敌军阵营的口子。也是那一仗,你父亲名扬天下,还娶了你母亲。”
“你母亲是个美人......”说起当年,顾太尉笑道:“谢太傅之女,名门之后。多少人都想娶她呢,就被你父亲截胡了。”
裴荇居也笑,长睫轻柔地垂下,目光里满是回忆的美好。
“但可惜了.......”少顷,顾太尉神色落寞下来:“若是裴璋还在,看见你这么优秀,他该有多欣慰。”
空气静默,炭盆里的火星子噼啪炸开。
“都是过去的事了,恩师不必难过。”
“他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算是我半个儿子,又怎么会不难过?梁家野心勃勃,为夺兵权不惜构陷你父亲,你裴家二十余口啊,活生生地就这么没了。我当时得知情况,去的时候你母亲和两个兄长的尸首都被裹在破竹席里,竟无一人敢下葬。”
“你父亲咱们大曌的英雄,上过无数战场杀敌卫国哪个不敬佩?只恨奸人当道,就这么被害死,戎马半生死后居然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说到这,顾太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裴荇居坐在炭盆边,目光盯着烧得通红的炭火,火映着他漆黑的眸,连眸子也红得惊人。
“当年你外祖宣称你暴毙而亡,我一度伤心了许久。还好老天有眼,后来我得知你还在世。”顾太尉道:“裴家总算留住了点血脉,有你在,裴家就还有根。”
裴荇居没说话,目光沉沉。像是沉浸在惨痛的往事中,又像是在计算仇恨。
直到一根炭火炸开、断裂,两人皆双双回过神来。
“唉!我真是老糊涂了,大过年说这些惹你伤心。”顾太尉叹气。
“不会。”裴荇居道:“倒是恩师时时刻刻鞭策我,枕干之雠,铭记于心。”
说到这,顾太尉道:“京城的风声我听说了,现在信国公跟太后闹着呢?”
“嗯。”
“这是好事。”顾太尉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沉住气,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必急于一时。先让他们斗,斗得两败俱伤了你再出手。”
“哦,对了......”他撂下茶盏,起身:“我这有个东西,原本是打算尽快让人送去给你,正好你来了,你看看。”
裴荇居忙过去扶他。
两人走到书架旁,顾太尉道:“第二排第四本书,取下来。”
裴荇居依言取下书,见上头夹着封信。
顾太尉道:“我曾经有个下属,以前是我的副将,后来被派去闽州水师。你想必也知道他的名字,朱在茂,这封信就是他心腹送来给我的。”
裴荇居展开信,细细翻阅过后,唇角浅浅勾起:“恩师,这封信于我正是及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