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朦胧的灯火,再次在三一门燃起。
负责执守的长青,凝视着向下绵延的石阶,脸色微变,在他视野尽头处,有数道身影缓缓攀登而来。
为首之人,一袭靛蓝道服,白发后束,胡子浓密,面容威仪,双眸如炬,散发着凌冽的正气,恍若一头狮子。
“天..天师?!”
长青有所诧异,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想起晚间师叔的嘱托,并未转身前去通知其他弟子。
片刻。
龙虎山第六十四代天师——张静清,正式登顶,不远千里,抵临三一门。
尾随他而来的,还有两位样貌平平的弟子。
“三一长青,见过天师!”
面对这位执正道牛耳的魁首,长青不敢怠慢,当即抱拳行礼,言辞恭敬。
“长青,好久不见啊。”
张静清不禁感慨,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听闻你们和全性结下血仇,我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无论是斩奸除恶,抑或他事,只要有能帮上忙的,尽管讲!”
长青神色动容,虽是感激,但还是苦笑婉拒:“谢过天师好意。”
“此番恩情,我三一铭记在心。”
“和全性的事儿,我们只想自己了结,不愿麻烦您。”
“这是何话!”
张静清瞅着这娃娃心力交瘁的模样,纠正道:
“龙虎山与三一门,素来交好,手足同情,眼下你们身陷困境,我岂能熟视无睹?”
“天师,您的诚心诚意,我们愧疚难当!”
长青悠悠长叹,不作隐瞒,将门内的情况简述:“我门已在今日,遣散大部分的门人。”
“此番和全性开战,只为报仇,谈不上什么大义...”
“况且,天师,你们龙虎山多数弟子,都去往了战场,生死未卜。如今更是多事之秋,我三一的琐事,若是再你们添加烦扰...”
“实在是这心坎过意不去啊。”
长青以手抚心,所说赫然是肺腑之言。
“除您以外,燕武堂、青竹苑...都有到访,晚辈也是逐一谢绝了,这雪中送炭之情,莫敢遗忘。”
闻言,张静清沉默了。
长青几乎是一副恳求的姿态,加上之前说的话,无不是在表明,那些留下来的弟子,已做好与全性不死不休的准备。
想到这里,饶是天师,也感到一阵无措。
他想帮忙不假,可三一承下了这份恩情,却又请求龙虎山,能有所理解,不予插手。
一时之间,张静清也敲不定主意,另想解决之法,遂换了一个话题:
“长青,似冲道友、和澄真师侄,可曾回到门中?”
“回天师...师叔、师弟身受重伤,现今昏迷未醒,不便见人,见谅。”
长青大致猜到天师意图,直言告知,堵死了剩下的那条路。
至此,张静清,再无奈何之法。
他一言既出:“好....长青,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但万事慎重,若有困难,切勿独行,可随时来龙虎山,我愿鼎力相助。”
“天师所言,晚辈铭记在心,在此谢过。”长青弯腰作揖。
.......
洞穴。
刘婆子盘坐在稻草上,阴暗、冰冷的地面,正跪伏着一名容貌猥琐、气质怯弱之人。
他脸色呈现病态的白色,八字型中分,留着小胡子,鼻头通红,像是酒醉,穿着一袭青灰色的衣袍,胸前还系着红色的围巾。
“苑金贵...你家的娃娃,近来可好?”
和蔼且带有调侃意味的话语,自刘婆子口中传出。
“嘿,您的药真神了!”
苑金贵竖起拇指,不吝赞词,谄媚道:“我家那胖小子,托您老的福,大病初愈,健康着嘞!”
对此,刘婆子满是皱纹的脸,轻轻松动,浮现一抹神秘的笑容:
“那你可知,我今夜,为何唤你前来?”
“这...请您明示。”
苑金贵神色惶恐,表现出一副愚笨之姿。
他为人精明,若不是膝下独子,身怀疾病;
纵使给他黄金万两,或熊心豹胆,都是不愿与这手段堪称凶残的老妪打交道。
见苑金贵装傻充愣,刘婆子的语气愈发慈蔼,但说的话,却是让人毛骨悚。
“小苑啊,你这诚意,未免有些令人心寒。”
“没我的帮扶,你那娃娃,早就夭折,长埋地底了。”
“我已年老体衰,下次娃娃再要发病,你找我....唉。”
剩余的话,尚未说完,苑金贵连忙跪了下来,以头撞地:
“您老宽宏大量,莫怪莫怪,有任何需要帮忙的,我替您老代办就是了。”
“当真?”
刘婆子有恃无恐,只要她一念间,就有诸多手段,把这傀儡玩弄。
“真,一言定真!莫敢敷衍!”
苑金贵冷汗渗落脸颊,语气愈发恭敬,不敢稍有得罪。
“好孩子....”
刘婆子欣慰一笑,予以承诺:“下回小娃娃再病发,你找我就是。”
“我虽老眼昏花,但挽住伱娃娃的命,直至成年,并无难事。”
这一来一回,苑金贵被折服得妥妥帖帖,不敢再耍小心思,口中颂扬:“您老慈悲!活菩萨!活菩萨!”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该知道了吧?”刘婆子轻问。
在她眼里,这苑金贵除了嘴碎、擅长搬弄是非,成天就是不务正业。
连点看家的手段都没有,故而上次三一寻衅和门长的手书,自己都选择性跳过了他。
“啊?”
苑金贵一怔:“您老展开说说?”
“我最近在家看娃嘞,大门都不出,江湖上的事,哪能知晓。”
刘婆子简短叙述,将无根生携李慕玄闯山,以及赵无渊、三邪殒命的事情,尽数告知。
话毕。
未有数秒,苑金贵浑身发凉,猜到这毒妇找自己来的意图。
一瞬间,他被吓得脸色煞白,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忙跪求:
“刘老,您开开恩,放过我贱命吧。”
“妻儿无所依,这浑水,我是真的不敢趟啊!”
开什么玩笑,全性和三一的血斗,自己这张碎嘴,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轻则人头落地,重则全家灭口。
见到苑金贵这副惊恐模样,刘婆子阖眸,声音低沉,却充满诱惑。
“这样吧,你替老身做好这件事,我划条路子给你,去往南疆,你娃娃的病一劳永逸。”
“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