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儿仍然每日坐在听天台,一坐就是半天。要么伏案写写画画,要么就是望着山脚下发呆。有的时候写着写着竟然伏在案上睡着了。
看着精神日渐困顿的女儿,柳何年心中总有止不住的哀伤。几次他想告诉女儿,李重元不会来了,可是话到嘴边,又总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父亲,牛金牛师哥哪里去了,怎么几日不见身影?”这日柳絮儿突然问起了牛金牛的去向。
“为父派你师哥下山去处理一些事情,再过几日便会回来。”
“父亲,”柳絮儿的眼神突然变的有些缥缈,“女儿的身体每况愈下,可是日思夜想的人却始终不见踪影,恐怕这时未来,将来也不会来了。我希望牛金牛师兄真的是如父亲所说,外出办事,而不是远赴京城恳请圣上来此见我。”
柳絮儿将目光聚焦在自己的父亲脸上,目光少有的尖锐。
傻孩子,或许李重元早已经来过了,只是当他知道你已经有了孩子,没有现身而已。可是这样的话,没有证据佐证,让柳何年如何说的出口?
“我天机阁主的女儿,岂会祈求别人来见?但凡对我女儿有意的人,若是不肯亲至此处,为父只当他是虚情假意。”
柳絮儿轻轻的点了点头,少见的没有为李重元辩护,或许在他心中,已经将李重元视为无情之人。
“女儿走后,元宝儿就托付给父亲、母亲大人了。将来他长大成人,你们可以将他的身世告知于他,若是他想去找他的父亲,一切随他。至于我的一切,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只想静静的离开,不想让别人打扰我。”
柳絮儿的眼神重又变的虚无缥缈起来,仿佛世间万物皆不放入心中。
“女儿,李重元身为当今圣上,有些事情耽搁了也未可知。如今天机阁人丁稀少,你牛金牛师兄一直跟在为父的身边,为父早已经将他视作家人。等他回来,我们一家人再做打算。”
柳何年听到自己的女儿已经着手安排后事,心中伤痛不能自已,只能借口牛金牛还未返回,让她再坚持些时日。
“牛金牛师兄从小看着我长大,我也早已将他视作兄长。即便他没有及时返回,我相信他也不会怪罪于我。”
说到这里,柳絮儿的精神愈发的困顿仿佛随时要睡过去一般。
此时玉今夕从屋中走出,来到了听天台。眼见自己的女儿精神如此萎靡,赶忙吩咐红袖:
“红袖,小姐想必是身子有些乏累,你这就扶她进屋休息吧。”
红袖答应一声小心翼翼的扶起柳絮儿回到屋中躺下。
玉今夕看着女儿瘦削的背影,语带哽咽的问道:
“年哥,絮儿这孩子是不是日子不多了?”
柳何年长叹一声,“油尽灯枯。现在就看牛金牛能否及时返回带回李重元的消息了。”
“你不是说,那日晚间,闯入黄山之巅,挑了逍遥派的那个人是李重元么,为何不把消息告诉絮儿?”
“我也只是猜测。那日他躲在屋顶,听说絮儿有了孩子,悲愤之下,拿逍遥派撒气也是有可能的。可万一不是呢?李重元身份特殊,这种未经证实的话若是传扬出去,对谁都不好。”
“可元宝儿明明是他的儿子呀。”玉今夕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元宝儿的身世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时隔一年,又是在晚上,他如何能分辨的出元宝儿是谁的孩子?他只道是絮儿变心另嫁他人了。”
玉今夕无言以对,只得带着哭音低声呢喃,“可是我的女儿,她…她没有时间了呀。”
“那又有什么办法?或许他们之间的结局,一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当一件事情朝一个不好的方向发展,明明知道结局,却无法改变时,那种无力感最让人心碎。柳何年与玉今夕这对曾经武林中最有权势的一对夫妻,如今却体会的淋漓尽致。
牛金牛一路狂奔终于赶到了西京。身负重托的他无暇欣赏西京的繁华,沿街走来,在最繁华地方显眼之处一路留下了天机阁独门的印记。
牛金牛确信,但凡有天机阁的人在这座城中,就一定会有人找上门来。找到一处客栈,牛金牛要了一间房便躺在房中的床上休息。接近午夜,房门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当当~~当”两短一长,天机阁中人。牛金牛自床上弹起,直接来到门前迅速的将门打开。
“牛师兄,你不在天机阁保护阁主,为何到来此处?可是天机阁出了祸端?”
门开处,亢金龙站在门外,正满脸焦急的看着牛金牛。
“师弟莫慌,师兄此次正是奉阁主之命前来打探消息。”
“何事还要师兄亲自出马?”
“阁主想让我问问你们,当今圣上是否身在京城?”
亢金龙略作思索,便朗声答道:
“我等随大军在屏州作战,胜利后陛下就不知所踪。我与几位师兄也是刚刚回到京城,至今还未与陛下见面。只是听人说,陛下已经有半个月未曾上朝。至于他在不在宫中,我等实在无从知晓。”
“究竟何人能知晓陛下是否待在宫中?”
“镇抚司指挥使崔颢是陛下的心腹,又时常待在宫中,他一定知道陛下的行踪。只不过他现在负责宫中宿卫,想见到他绝非易事。”
崔颢?牛金牛对他有些印象,似乎也能说的上话。
“你回去问问诸位兄弟,谁能帮我联系上崔颢,越快越好,迟了怕是来不及了。”
听到牛金牛如此说话,亢金龙有些疑惑,“师兄,究竟发生何事怕来不及了?”
“唉,有些事你还是别打听的好,尽快帮我找到崔颢吧。”
亢金龙见牛金牛不愿细说,也不好深问,转身离开了客栈。
时间过去了两日,二十八宿这些人终于有人跟崔颢搭上了线。崔颢听说牛金牛来到了京城,也是欣然赴约。
“牛大哥,你这次来是打前站么?柳絮儿姑娘何时来京?她是与陛下一同回京,还是陛下另外派车驾迎她入宫?”
崔颢见牛金牛到来,本能的认为李重元已经见到了柳絮儿,所以有此一问。
“大人说话我一句没听懂。我家小姐此时正在家中,并未见到当今圣上,何来如何进京一说?”
崔颢一脸狐疑,“牛大哥,陛下为了赴与柳小姐的一年之约,差不多二十日前便已动身赶往天机阁。如今你却说并未见到陛下,难不成陛下出了意外?”
想到这里,崔颢浑身冰凉。陛下远赴黄州,按照时间推算,早应该到达。可是对方并没见到人影,可不是出了意外怎的?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奉了阁主之命特意过来询问陛下为何没有去往天机阁。如今听你一说,我已心中明白。你现在返回宫中,看看陛下是否已经回宫,我在此多等候你一日。若是陛下没有返回宫中,少不得我们要派人沿途搜寻了。”
牛金牛心中也有些慌乱。照此推断,那日晚间出现在天机阁与逍遥派的人必是当今圣上,至于他为何避而不见,自己实在不得而知。不过,他既没在天机阁露面,也没在宫中,就这么踪影皆无,如何不让人心惊?
崔颢拱了拱手,一路打马狂奔飞也似的回到了宫中。入得宫门,一路小跑的来到了乾元宫。
“施姑娘,施姑娘,你可曾看到陛下?陛下可曾回宫?”
远远的,崔颢就已经开始大声的呼喊,引得一众宫女、太监不停的回头张望。
乾元宫的宫门打开,崔颢躲闪不及,一头栽进了那人的怀里。
“慌慌张张,哪还有一点指挥使的样子?朕的安危若是交到你的手上,如何能让人放心?”
崔颢先是一愣,紧接着跪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陛下,刚刚我还以为陛下去天机阁的路上出了意外,所以失了体统,还望陛下恕罪。呜呜呜~~~”崔颢泪流满面,脸上既惊且喜,五官扭曲,样貌滑稽至极,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朕的功夫独步天下,能出什么意外?以后再有这样的想法,自己去领五十大板。”李重元见崔颢真情流露,知他是真心着急,心中感觉颇为温暖,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意。
崔颢偷眼瞄了瞄李重元的脸色,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于是大着胆子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天机阁的牛金牛曾找到我,说在天机阁并未看到陛下,我这才有些慌乱。这次为何没有见到柳姑娘?陛下想何时将柳姑娘…”
“够了。”李重元勃然大怒,厉声打断了崔颢,“从今往后,不要在朕的面前提及任何与柳絮儿相关的人和事,否则别怪朕不讲情面。施华年服侍朕时日颇久,深得朕的喜欢,加之有太后从中做媒,朕已经打算娶施华年为妻。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朕不愿也不想再提,下去吧。”
李重元说完,将乾元宫的宫门重重的关上,只留崔颢一人跪在宫门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