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元跃出寺庙,身在半空,双眼不停的四处搜寻,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寺庙门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人。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被李敬一所伤。
李重元心中悲愤难抑,口中啸声连连。
当初若不是自己心慈手软,饶了李敬一父子一命,何来今日这些无辜死伤?
略作观察,李重元便向东发足狂奔。
每隔一里地左右,地上便躺着一个人,身子蜷缩成一团,就连五官也全都拧在一起,印堂处一片乌青,死状极其凄惨。
一路行来,总共差不多有十七人之多。
李重元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都在燃烧。
玄羽十八骑,是自己这许多年来亲自挑选,亲自训练的死士,如今被李敬一杀的只剩一人,这如何不让他心痛万分?
又再前行二里,来到一处古树旁,树后突然转出两人。
“参见陛下。”
二人同时跪下行礼。
“十六,可曾见到李敬一?”
“陛下让我兄弟十八人埋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那李敬一果然是从这条路赶来,只可惜十六未敢迎战,陛下恕罪。”
李重元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心中如何不知道十六的想法?。
玄羽十八骑跟随自己多年,从未有过畏死之举,即便李敬一功夫高深,十六又岂能裹足不前?
“十六,朕知你留全性命是为了向朕通风报信。普天之下,若论有人可以为了朕不惜性命,玄羽十八骑必定首当其冲。”
十六浑身颤抖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十六是最后一岗,再往下便由镇抚司的兄弟接管。李敬一一路行来,前面的兄弟并未预警,想必已经凶多吉少,因此十六必须要活着告知李敬一的动向。”
十六望向李重元,眼神中满是期盼,他多希望听到那十几个兄弟仍然安好的消息。
李重元神色黯然。
玄羽十八骑与自己出生入死多年,如今只剩十六一人,他心中如何不难过?
“十六,朕命你去前面将你十七位兄弟的尸身收殓运回京城妥善安置。”
十六闻言惨然一笑,
“陛下,请恕十六抗旨之罪。”
“不要做傻事!”
李重元欺身上前单手托住十六的右肘,可是为时已晚。
十六的胸口处,一柄匕首直插入心脏,只余手柄露在外面。
“玄羽十八骑,同生共死。”
十六的嘴角流出了一抹血丝,脸上并无半点痛苦,相反,却一派祥和。
李重元扶着十六的尸体,脑海中一片混乱。
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去,难道真的注定自己要一生孤苦?
看着十六的脸庞,忍不住心底叹息了一声:朕的圣旨到底还是没能打消你赴死的决心。
“此次镇抚司沿途布置了多少暗桩?”
“回陛下,一共有三十二位,由崔大人亲自带队,选的都是镇抚司最精锐的好手。”
听到是崔颢亲自出马,李重元略感意外。
“你们崔大人现在何处?”
“距离此处三十里左右,陛下可要召见?”
“不必。你去给崔颢带个话,让他选派精干人手去前面村子那座庙里,照管好一个名叫元宝儿的孩子直到我回来。另外…”
说到这里,李重元看了眼十六,
“将他们十八人带回京城,让宁无锋妥善安置。”
古来征战几人回,江湖,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知睡了多久,元宝儿才从梦中醒来。
“你醒了?”
刚刚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了无那张充满笑意的脸庞。
元宝儿羞涩的搔了搔头,
“师父,你为何不唤醒我?”
“哎~那怎么行,我们元宝儿这么辛苦,照顾我都累的睡着了,为师怎么忍心?”
听到了无的调侃,元宝儿更加有些不好意思,水嫩的小脸涨的通红。
“师父还是莫要嘲笑元宝儿的好,不然,您这满腹经纶传与谁听?”
一边说话,元宝儿还一边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了无的肚皮。
从来都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元宝儿,终于露出了他童真的一面。
“既然你那么想听为师传道授业,那为师可就不客气了。”
元宝儿立刻做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师徒二人四目相对,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为师本名孟千山,曾经高中状元,这你是知道的。”
了无伸手轻捋了一下胡须,目光掠过元宝儿定在廊檐处的风铃。
“当年为师意气风发,更因为才华出众而拜在太子门下,以为可以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太子因故被废,为师也在太子的安排下做了一名僧人,法名苦一。”
了无将目光收回,略带苦涩的望向元宝儿。
元宝儿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起初李俊嗣还派人与我联系,后来便任我自生自灭,直到几年前,他派人找到我,这时他已经成了铁勒的王。”
“欣朝的废太子,如何成了铁勒的王?”
元宝儿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开口相询。
“这可是你们皇家的秘密,等到将来你亲自去问你的父亲。”
了无俏皮的对着元宝儿眨了眨眼睛。
听到了无提起自己的父亲,元宝儿心中一暖。
在这世上,元宝儿再不是没有亲人的孩子了,并且,自己的父亲还是大欣朝的皇帝,战神一般的人物。
“师父,您继续说。”
元宝儿笑眯眯的看着了无。
“李俊嗣的要求很简单,让我鼓动吴王李俊毅造反。当时铁勒与多婆罗联手进攻欣朝,你父亲正领兵与他们交战,国内空虚,正是造反的好时机。即便没有我,吴王也必反。我本不想答应,可是你父亲出征之前已经找到我,他的要求与李俊嗣的一模一样。”
“李俊嗣让你鼓动吴王造反还有情可原,可是为何父皇也让你去做此事?”
“在此之前,你父亲已经几次让吴王监国,吴王做的也还不错。这次之所以这么做,也算你父皇对他的终极考验。如果吴王能禁得住诱惑,待战争结束,你父皇便将皇位交到吴王的手上。只可惜,吴王还是没有禁受的住考验。”
元宝儿听的似懂非懂,对于大人的这些心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为师去到吴王府尽力鼓动,并亲自帮吴王制定造反的计划,吴王伙同武定西又纠结了朝廷中的一些大臣发动政变,最终功亏一篑,被你父皇击败。”
“事后,我曾劝你父皇,李敬一其人不可留,可是你父皇念及亲情,最后也只是判了流放之罪。”
“李敬一?可是今日那白衣青年?”
“没错,他就是李敬一。其人心狠,又无比狡诈,今后怕是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所以你要记住,善良如果所托非人,必然受其反噬。”
元宝儿庄重的点了点头。
“师父您呢?为何您没留在朝廷做官反倒跑到这里?”
了无脸上现出了一丝苦涩。
“为师不是不想,实在是不能。李俊嗣当年之所以放心让我留在欣朝,正是因为为师的一家人全部在他的手上。”
“三年前,在吴王父子流放的地方,吴王李俊毅暴毙,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冻成一个冰块。即便当时正处暑季,天气炎热,尸体七七四十九日后方才融化。李敬一所修习的内功千尺寒能达到如此威力,而当时李敬一又不见踪迹,因此我与你父亲断定,吴王正是被李敬一所杀。”
虽然李敬一弑父元宝儿已经听过,如今再次听到师父讲述细节,元宝儿还是有些心中打颤。
“这个李敬一好狠的心啊。”
“为师当年已经做到铁勒的国师,因为李敬一逃跑一事才不得不逃离铁勒远走江湖。”
“那师父的家人呢?”
“你父亲已经暗中派人接到京城。我这次故意回到京城现身,目的就是为了引你的父亲到此与你相认。”
“师父,你为了元宝儿以身犯险,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元宝儿如何自处?”
“你父亲太苦了。自打皇后过世,他在这个世上便再无一个亲人。既然让我遇见你,我便无论如何也要让你们相见。”
说到李重元,了无无奈的摇了摇头。
普天之下,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命格:福泽深厚却孤苦无依。
一口气讲了这许多话,了无突然感觉有些体力不支,整个人又有些昏昏沉沉。
“想不到李敬一的银针如此霸道,害的我又有些困意来袭。”
说完,了无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磔磔,我的大国师,短睡有何趣味,我来送你长眠如何?”
一阵鬼笑响起,窗外拣枝而栖的乌鸦被惊醒,“嘎嘎”叫着飞向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