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众人的呼声,边学政脸色极其不好的把丹纸塞到了一脸得意之色的樊知府手中,端起桌上的茶水打算喝一口顺顺气。
樊知府拿到丹纸,旋即将其传阅于众人,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不住,看李凌峰的眼神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也不知道这少年是哪儿的人士,这次可是给自己和镇远府都长脸了啊……
樊知府感觉堵在自己心口的窝囊气都散了不少,看李凌峰的眼神满意极了。
丹纸在众人之间传阅,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随之响起,一众地方官员瞬间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好对,好对。”
“哈哈哈,谁说我镇远府无良才,去他娘的。”一位年纪有些大的地方官员太过豪爽,直接将心里话飙了出来。
他娘的,早看那个狗屁学政不顺眼了,反正老子年龄大了,大不了丢了这顶乌纱帽,也不能让人看低了老子土生土长的这片土地。
其他官员虽然不若他这般豪放,也忍不住酸唧唧的接话阴阳了两句,“老哥,你可听错了,咋会有人说咱们镇远府无才呢……”
“是极是极,咱镇远儿郎各个都是好样的。”
“各位大人说的在理,学政大人怎么会看不起咱们镇远的学子呢……”
“……”
边大人:指桑骂槐就算了,点名就没必要了吧?
“咳咳咳。”正在喝茶的边大人忍不住被呛了一下,面色有些讪讪,尴尬道:“这才只第一题而已,此子尚有一题未答,诸位未免也高兴得太早。”
才对出一题而已,接下来这一题可是要出联,他就不信,这难度都提高了不少,这位少年也能答得如此好。
到那时,只要自己将对联对出,岂不是就可以算他出的上联不合格?
边大人在朝为官,也是从科举考试中摸爬滚打才脱颖而出的,再加上他在京城做官,眼界高于李凌峰不说,这对联可是他兴趣所在,难不成他还对不出一个连秀才都还没考上的童生出的对联吗?
边学政信心满满,不由开口催促李凌峰,“既然汝首题作答完毕,那这第二题,便即刻开始作答吧……”
边学政的声音响起,众位地方官员也只能止声,对李凌峰投去了一个期待中又有些无奈,无奈中又夹杂着同情的目光。
“限时……”边学政老神在在,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依旧为一刻。”
樊知府哪里看不懂边学政的心思,却也只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奈何虽然两人同品级,这京官就是比他这个地方官权力大,他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只希望这个少年出的上联尽量有些难度,这样边学政也不太好撕破脸皮,明目张胆的贬低此少年的加试名次。
李凌峰察言观色,心中对学政大人和在座的地方官员心中所想有数,他若有所思,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学政大人看得莫名心慌。
李凌峰勾唇,贱意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出上联要让学政大人答不出来那岂不是小菜一碟?
听蔡兄说学政大人喜好对对联,可以说是到了上瘾的程度,如今大人要求自己出上联,自己又岂敢不从?
“大人虐我千百遍,我待大人如初恋”,嘿嘿,你给我提高难度,我帮你戒了这“对”瘾如何?
于是,李凌峰傻笑着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继续提着落字,然后五个大字便落于纸上。
李凌峰拱手一礼,憨笑道:“此联早已困惑学生良久,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边学政看着李凌峰人畜无害的样子,心中不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区区小儿,何足挂齿?
掩下心中的不屑,边学政旋即让人将李凌峰的所出的上联呈上来,“也罢也罢,既然你虚心请教,本官自然乐意指点后生。”
随即接过了考官呈递上来的丹纸,五个翩若惊鸿的大字郝然出现在边学政眼前。
“烟锁池塘柳”
樊知府也凑过头去,看见了李凌峰的上联。
两人先是一愣,边学政旋即不屑的瞥了一眼,樊知府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看见两人的神色,一众地方官员的内心也七上八下起来,心中虽然希望己亥位考生能够如刚刚一样出彩,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连樊大人都叹气了,这次是不是没戏了……
边学政看了一眼对联,正想着对出下联好好“指点”一番堂下站着的考生,待准备开口将心中的答案说出来时,脑海中突然闪过刚刚的题目,边学政张了张口,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然后就愣住了。
此时,一旁的樊大人也发现了对联中的奥妙,忍不住一拍桌子,大声喊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哈?
难道这位考生所出的对联还内有玄机吗?
看着知府大人脸上的震惊,和张着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的学政大人,众位官员再也忍不住了,纷纷起身围了过去。
当看到对联时,他们不由一愣,随即不解的看着樊大人,这个上联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啊,缘何两位大人反应如此激烈?
看着众人不解的目光,樊大人先是深深地看了李凌峰一眼,然后走到座位上施施然坐下,才开口道:
“汝等仔细看看,这五字有何不同?”
众人闻言,复又低头查看,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半晌后,突然传出来一阵惊呼,“我知道了,是部首,是部首不同……”
“竟然是五行为部首,烟锁池塘柳,对应的是金木水土火啊。”其他人也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五行为偏旁,幽静的池塘被薄雾笼罩,池塘、柳树在水雾中若隐若现,或藏或露,似被烟雾锁住一样,如此意境当真妙极!”
“嗟夫,比上联竟如此恐怖如斯……”
众人纷纷惊叹于李凌峰所给出的上联,而李凌峰却不意外他们的反应,这毕竟是出了名的绝对,甚至被人称为“天下第一难”,就连乾隆皇帝都曾经以此对定过江南科考的第一名,还说“我此联为绝对,能一见断定者必高才也。”
虽然后世不少人研究过此对的下联,也给出了解答,但多多少少在意境上还是有所不足,更何况是在大夏朝呢?
樊大人看着堂下波澜不惊的少年,眼中透露着一股欣赏,此次增加的“对联考教”,此子应为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若是其院试也得案首,那便好了。
樊大人对着李凌峰点了点头,“汝作答不错,可以退下了。”
听见知府大人的声音,李凌峰拱手一礼,然后在胥吏的带领下离开了,直到出去后,他才发现,原来附近的几间屋子都是用来给考生答对子的。
胥吏领着李凌峰回到了号舍,直到夕阳西下,李凌峰不知道睡了多久,才听见贡院里的发令钟洪亮的声音。
犹如天籁。
众位学子终于走出了呆了一整天的号舍,长长的舒了一口浊气,这第一场可算是考完了,希望学政大人行行好,可别再在第二场加赛了。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学政大人此刻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绞尽脑汁的看着自己誊抄下来的上联,以至于茶饭不思,整个人就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巴巴的。
就在边学政抓狂的时候,李凌峰已经到客运来与蔡进和吕为安二人汇合了,还收到了一封来自京越府城的信。
三人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各自回房洗漱休息,待进了房间后,李凌峰才取出了小二递给自己的信封,然后坐到桌边拆开读了起来。
这封信是苏云上所写,也就是多年前李凌峰和吕为安来镇远府考院试时,所遇见的那位一身儒雅书卷气的白衣小公子。
如今苏云上也长大了,只不过那次回京越府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来镇远府,家中也发生了许多变故,但却一直与李凌峰和吕为安保持了书信往来。
只不过,与李凌峰更为熟络一些,可能是“臭味相投”吧,吕为安性子清孤,苏云上又是儒雅之人,没人主动,自然就没有后续的故事了。
苏云上的来信中闲谈了许多事,还回答了李凌峰上一封信问的一些问题,只要是不涉及机密的东西,他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除此以外,就是简单的说了一些京越府最近的局势,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信中说江南一带的大渠河又决堤了,死了不少民众,江南一带皆怨声载道,点差爆发起义。京城都传疯了,说彭相夜扣京华门,与陛下讨论了三天三夜的治理之策。
再有就是,他曾在他爹书房门外偶然听见什么“外邦”“潜入”“意图”等字眼,他当时也没听清,希望李凌峰看完后把信处理妥善。
最后一句便是笑问,“子瞻何日来京越?云上必扫榻相迎。”
子瞻是李凌峰在梅斋的老师——何举人,在前些日子,他年满十五时给他取的字。
李凌峰想着记忆中那张儒雅的小脸笑着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勾了勾唇角,将信纸就着煤油灯的火苗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回信,所以也就拿出自己买的书开始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直到夜深人静时,才上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