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良弼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努了努嘴,他负手于身后,开口道,“或许正因如此,李兄眼界能及便是家重国轻吧。”
说完后,他得意地看了李凌峰一眼。
李凌峰轻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若是将京城提出来比,那能比得上的地方确实少,黔州多山少路,发展迟缓,雍良弼所言属实,他没有什么好难堪的。
他记得前世曾经在社交平台上看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觉得你的祖国不好,你就去建设它;如果你觉得政府不好,你就去考公务员去做官;如果你觉得人民没素质,就从你开始做一个高素质的公民”。
黔州贫瘠,就努力去建设,何必因此与之争论,岂不失了君子风度?
见李凌峰没有反驳自己的话,雍良弼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觉得有些无趣。
众人也知道之前两人的口角之争,也不奇怪雍良弼找李凌峰的麻烦,只是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李凌峰,倒是如此沉得住气,倒是对这个寒门少年高看了一分。
“既然宴席上的人都在园中聚齐,不如讨论一下刚刚大家所作的诗吧。”
人群中不知谁提议了这么一句,瞬间就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楚元正双手负于身后,赞同道,“甚好。”
世子殿下都这么说了,在场的人都开始逐一吟诵自己的佳作与诸君共赏。
李凌峰在人群中,手里拿着那枝梅花,不过一会儿,便看见苏府留 在别院的随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站在不远处正给今吾打手势,示意他过去。
今吾告知苏云上一声后便走了过去,两人说了三句话不到,随从便利索地转身离去,而今吾则是黑着脸走了过来。
李凌峰正猜测应该是山下的别院中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就听见今吾压低声音对苏云上开口。
“公子,小姐落水了。”今吾皱着眉。
此话一出,苏云上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眉头紧紧地绞在一起,一贯的儒雅也维持不住,眼中焦急万分,匆匆上前向楚元正请辞。
李凌峰在他旁边听得真切,想到来时那抹红色的身影,也忍不住有两分担心,与好友一起急匆匆地离开了。
“苏兄怎的这样着急?”众人疑惑。
楚元正笑了笑,“说是别院中的妹妹有什么事,大家继续,继续。”
众人听闻是苏云上的家事,倒也没有再多问,大家都知道今天庆阳王府的别院里是有客的,因此很快就恢复了刚刚其乐融融的气氛,开始谈论起诗词。
而楚世子则是对一旁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便悄然无声的离开了。
在下山的路上,几人放弃乘轿,飞快的往别院而去。
“到底怎么回事?”
苏云上脸色不明,声音带着两分颤音。
现在正值二月,池水中甚至还有浮冰,再加幼妹苏芮自小体弱……
苏云上不敢再想下去。
李凌峰也很不解,苏家小姐是家中嫡幼女,随苏夫人一起来庆阳王府别院赴宴,身边也有细致周到的人服侍,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落水了?
今吾抿了抿嘴,将方才侍从禀报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说是别院里吏部尚书家的二小姐与太常寺卿家的四小姐发生争执,小姐在池边,不知为何脚下不稳,就失足掉进水里了。”
“芮儿不是爱看热闹的人。”苏云上肯定的说。
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不了解吗?
若非今日他要来参加这寻梅宴,妹妹恐怕也不会跟随母亲出府。
……
雁山脚下。
庆阳王府别院中。
一群夫人小姐在嬷嬷丫头的伺候下,守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外。
“只希望苏家丫头平平安安吧。”太常寺卿家的夫人脸上有一抹担忧。
今日之事皆由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引起,若是因此害的苏家丫头出了事,那两家这梁子定然结下了。
闻言,一旁的吏部尚书夫人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一句“假惺惺”,眼睛却盯着房里的动静,神色晦暗地瞪了自家的女儿一眼。
裴二小姐收到母亲的眼神,轻轻打了一个颤,心中也明白今日之事,确实做得过了些,难免有两分懊恼。
她的视线和人群中一个身穿芙蓉纹粉裙,披着白色狐毛披风的少女在空中相撞,然后两人又若无其事的低下头。
苏夫人看着两人的小动作,眉头轻轻蹙了蹙,心中感觉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其他夫人的脸上或是带着余惊,或是漠不关心,也有人带着两分幸灾乐祸,所有人都在等屋里的消息。
不过一会儿,庆阳王妃便从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别院里的提着药匣子的府医,她先是带着两分威严的扫视着院中的众人一眼,然后才轻声开口说话。
“行了,苏小姐暂时无碍,喝了药睡着了,我们先回席间,有什么事交给她的贴身嬷嬷照顾。”
苏夫人恭敬地问道,“王妃娘娘,这芮儿真的没有什么事吗?”
她是苏芮的母亲,虽然是续弦,怎么可能就将苏家嫡女放在此处不管不问,不管怎么说,人是跟着她来的,若现在跟着众人离去,没来由落了个苛待继女的名声。
庆阳王妃看了苏夫人一眼,笑了笑,“自然是没事了,等人安稳些便能接走。”
“既然如此,妇人便不回席间去了,留在此处也能照看一二,待芮丫头好些,便两人带回去好生将养着。”
“也行,苏丫头今儿也受了不少惊吓,有你这个母亲看着也能好些。”
庆阳王妃赞同的点点头,打算带着众人先回前厅,以免一会儿苏家的男丁过来冲撞了这些个夫人小姐。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时,堂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娇软的女音。
“王妃娘娘,锦儿也想留下来照顾芮儿妹妹。”
庆阳王妃了然道,“原来是苏家大小姐,这样也好,你留下来也正好帮衬你母亲了。”
见王妃开口同意自己留下,苏锦赶忙谢恩,待众人离去之后,她才抬头看了一眼苏夫人,惴惴不安的开口喊了一声“母亲”。
苏夫人看了她一眼,揉了揉眉心。
“你跟我来。”
李凌峰四人徒步下山,速度比坐轿快了不少,很快就到了别院的门口。
门口的小厮等候多时,待苏云上等人过来,立马就跑去前厅禀报庆阳王妃,然后领着苏云上和今吾进去了。
李凌峰带着刈回到马车上等着,同样为好友这位时常听闻却素未谋面的妹妹担忧着,却不知道在几人离去之后,谈论诗词的众人是如何震惊。
楚元正与周围的人一样惊愕,他看着自己府中的舞姬,开口道,“你再念一遍刚刚的诗。”
念奴红着脸恭敬地向世子殿下行了一礼,少女婉转的声音再一次在众人耳边响起。
[杨柳腰,芙蓉貌
袅娜东风弄春娇
庞儿旖旎心儿俏
挽乌云叆叇盘,扫春山浅淡描
斜簪着金凤翘。]
念奴声音一停,众人当即议论纷纷。
“这首诗是那位李兄所作??”
“此诗语言通俗,词句也极尽其美,是一篇上乘的佳作。”男子评论了一句,还忍不住偷瞥了念奴一眼。
“确实,很是写实。”
在一众美姬中,念奴容貌虽出众,可别的舞姬容貌也不差,所以很难出挑,但李凌峰的这首“小诗”却让人忍不住去观察她的容貌,然后就着诗品味,反而食髓知味。
念奴在众人打量的眼神中双颊酡红,更显得人比花娇。
楚元正勾了勾唇,一指挑起念奴的下巴,端详一番后,突然轻笑出声,想着那个说自己未曾见过多少美女的少年,玩世不恭道,“他倒是会写。”
念奴身体轻颤,掩下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满眼娇羞的看向楚元正。
旁边的侍从自觉的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看来今夜殿下的房中人有了。
山下的李凌峰不知道自己随手写下的这首小诗即将改变一个舞姬的人生,也不知道这首诗会给他的会试带来一个小小的风波,此时的他正安静的坐在马车中,等待自己好友的消息。
刈坐在他身边,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小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李凌峰接过来,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就从车窗处瞥见苏云上抱着妹妹走了出来。
苏芮被包裹在一床厚厚的棉被中,小小的一团窝在自家哥哥的怀里。
李凌峰放下茶杯,带着刈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子瞻,我们先带芮儿回去。”苏云上的眼眶微红。
因为苏芮才八岁,再加上李凌峰是自己的至交,苏云上只能让李凌峰先回马车里,将妹妹递给他,然后才上了马车。
李凌峰隔着厚厚的棉被,抱着怀中轻飘飘的女孩。
她脸色苍白,双眸紧闭,眉头皱在一起,嘴唇发干,脸色酡红。
李凌峰皱了皱眉,“怎么如此严重?”
“芮儿从小身子弱,那池水还带了冰……”
苏云上的脸色有些不好,他去看过芮儿落水的地方,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不简单。
李凌峰见苏云上进了马车,自然而然的将小丫头往亲哥哥的怀里送,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一只小手紧紧的攥在手中。
李凌峰和苏云上一愣。
苏云上伸手去掰开妹妹的手,却发现根本掰不开。
“阿娘……”
两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看着妹妹难受的样子,苏云上还是没忍心,只得麻烦李凌峰帮忙抱着,等妹妹松手了,再接过来。
李凌峰:“……”
他哭笑不得,敢情这丫头是拿自己当娘了啊。
马车在平稳中加快向苏府行进,苏云上这个当哥哥的操碎了心,一路上喂苏芮喝了两次水,人也没有醒来过。
当然,也没松手过。
等到了苏府,苏云上让看门的小厮先去禀报了一声,领着李凌峰将妹妹送到了她的闺房中,直到放在雕花绣床上,苏芮的手才稍微松了松。
“今日劳累李兄了。”苏云上将人带到妹妹的房外,感激地向李凌峰开口道谢。
李凌峰摇了摇头,“咱俩什么关系,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
苏云上感激的看了好友一眼。
“小妹身体不适,我就不送李兄回去了,让今吾带着你先出去吧。”
“好。”
李凌峰对苏云上颔首后,由今吾领着出了苏府内院,待回到客房中,才有空坐下来歇口气。
刈早已经在房中等着李凌峰了,见人坐在榻上,他走过去坐在另一边,然后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李凌峰当即惊讶道,“蔡兄他们来京啦?”
刈点了点头。
这是文墨居送来的消息,自从他跟了李凌峰以后,这方面的事一直都是他在管。
会试也就这几天了,几个好友是该来了。
“他们在哪?”李凌峰问道。
刈在桌上写下地址,是京城的一个小客栈。
李凌峰惊喜不已,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想着待明日再去客栈寻蔡进等人。
他的视线不小心落在自己皱巴巴的袖子上,抬手摸了摸下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小一一,你去打探一下今天庆阳王府别院的事,我觉得子予妹妹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不是他被迫害妄想症,也不是他恶意揣测,只是他方才将苏芮放在床榻上时,看见她鞋底泥土有些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