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李凌峰点头同意,何崇焕笑了笑,“既然如此,李兄觉得这个熟人是谁?”
李凌峰看着几人期待的眼神,佯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思索片刻后迟疑道,“莫非是孟大人?”
他此言一出,几人顿时愣住。
蔡进反应过来后直接跳脚,他震惊道,“不是吧,峰弟……”
他们遇见的正是乡试的主考官孟宪孟大人。
但是,为什么峰弟能一次就猜中啊,蔡进不理解。
吕为安眯了眯眼,“李兄这是开了天眼了?”
不然为什么能猜到他们刚刚看见的是孟大人?而且一次就猜中了,多少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何崇焕则是摇了摇头,他就知道,虽然子瞻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但绝对不能轻视,不管在什么时候。
“那我们岂不是要输钱啦?”蔡进吐了一口浊气,脸上带着遗憾,本来他还以为这把稳了,没想到真的只是他以为。
不过,虽然李凌峰一语道破是他们所遇见的是孟宪大人,蔡进还是不理解,要说回京述职的也不止孟大人一位啊,他瘪了瘪嘴,“峰弟为何不猜是边学政?”
“因为我没见过你说的这位学政大人。”何崇焕一边接话一边赏了蔡黑脸一个爆栗。
边学政是李凌峰几人院试时遇见的主考官,何崇焕压根没见过,又怎么会认识呢,所以从三人刚才提出这个赌约之时,李凌峰从他们的神色之中便能得出这个“熟人”,肯定是几人都认识的。
既然几个人都认识,那就只能是在筑城之后才遇见的人。
芸娘和她的子女可以排除,能让几人都感觉到惊讶的也就这么一两个人。
堂兄李仕仁可以排除,因为何崇焕虽然认识,但以李凌峰对何崇焕与小堂哥了解,如果遇见的人是李仕仁,何崇焕一定不会主动提出这个赌约,而若这个人真的是堂哥,那堂哥现在必然站在几人眼前。
除此之外,还有实力来京城,且几人都认识的,便只剩两人,一个是曹靖,另一个就是孟宪。
曹靖是李凌峰的便宜侄子,虽然举办了一个甲秀楼诗会,几人都认识,而且如果在京城见到他也必然会惊讶,但除了李凌峰,其他三人对曹靖并不熟络,也不会特意让李凌峰来猜。
这样一来,真相只有一个。
那便是孟宪孟大人。
之前乡试榜下捉婿,多亏了何崇焕的“好意”,李凌峰才有幸被送上孟府的门,几人还曾经因此一人赚了他的一两银子,而何崇焕与他刚见面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立赌,除去何兄本性里的率真,那便是刚刚所见之人一定是一个能让他立马想起“赌约”之事的人。
所以,这个人一定是孟大人。
蔡进的话勾起了其他两人的兴趣,何崇焕猜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好奇李凌峰为什么能一次就猜中。
赌棋一事过后,他再也不敢轻视李凌峰,但从这么一个简单的小事,却能从侧面反映出李凌峰在有些地方,确实恐怖如斯。
“嘿嘿”
李凌峰不顾几人好奇的眼神,咧嘴一笑,耸肩道,“我就随口一猜,没想到还真是。”
蔡进:“……”
吕为安挑眉。
何崇焕翻了一个白眼。
李凌峰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们能信他那才真是有鬼。
不过,几人也懒得追问,何崇焕则是拍了拍李凌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既然如此,今晚的重逢宴便交由李兄安排了。”
说完后还给了李凌峰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
于是乎,何崇焕收获了蔡进和吕为安投来的两枚感激的小眼神和李凌峰抽搐的嘴角。
李凌峰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虽然他猜对了,可是他一点也不快乐。
四人打着嘴炮,又一起出了客栈,找了一家酒楼,要了一个雅间,准备好好叙叙旧。
几人落座,蔡进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峰弟,怎么不见小一一啊?”
自从刈跟在李凌峰身边后,也日渐与几人熟识了不少,蔡进和吕为安是当日在破庙里一同遇见刈的人,后来刈跟着他们一起打赌,蔡进早就把刈归在“好友”一类了。
李凌峰摇了摇头,苏府的内宅之事他也不好与蔡进多说。
蔡进见此便领会到了好友的意思,也不多问,起身去叫小二上菜。
何崇焕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咂着嘴道,“京城酒楼的香茗也是上好的‘罗衣’,果然遍地是金。”
说完后,他给几个茶杯中都倒了茶,然后推到几人眼前。
李凌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见何崇焕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子瞻,你知道吗,我们刚刚还在京城看见‘蚊来消’了,再过一阵就要开春了,希望大夏的百姓都能用得上这个东西。”
何崇焕说的真心实意。
他方才见到‘蚊来消’时,还特意去问了卖家,就算是在富贵的京城,也只贵了些车马费,这样好的东西,如果不能让所有百姓都用上,那才真是可惜了。
李凌峰点了点头,“会的,他们会用上的。”
吕为安见两人聊上了‘蚊来消’,也没开口,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待二人话音落了,才缓缓开口。
“朝廷今年的兵役和徭役应该又要重了。”
他来的时候撞见了不少流民,还有地方官员暴力征兵役的场景,百姓沉重的负担和凄苦深深地给他的心灵打上了烙印,他晚上在睡梦之中,甚至还能梦回当时的场景。
吕为安的声音让席间难得的沉默,李凌峰忆起那个被捉去服役的村妇,也记起了县衙里县令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李凌峰笑了笑,“蚊来消卖遍大夏轻而易举,更有甚者,它还可以走出大夏,卖到邻国,但朝廷吏治,非一日之武功,非一人之力能达,须我等徐徐图之。”
“子瞻正解。”何崇焕赞同道。
他们都是来自底层的学子,对于百姓疾苦有更深的体会,深知这种情况想要有所改变,定然需要长久的布局,才能功成。
“此次春闱之后,若某侥幸得进士出身,便不再继续参考了。”
吕为安的声音缓缓响起,他面色如常,声音和缓,退却了平常的冷僻,多了一丝沉静。
何崇焕与李凌峰具是一惊,李凌峰好奇道,“若是能过会试,为何不再进一步?”
“吕兄莫非是想早些去地方上做官?”何崇焕语气虽然疑惑,心中却已肯定。
两人毫不意外地看见吕为安点了点头。
“若参加殿试,按我朝科考制度,也不过是重排进士的名次,吕某不才,不认为自己有实力取得前三甲,若参考殿试,则需在京为官考察两年,才会派到各地方为官。”
吕为安言尽于此,两人也明白了他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的决定。
确实,按大夏朝的科考制度,殿试录取者确实要在京城待够两年的考察期才能下放到何处任职,如果不是前三甲,对于寒门子弟来说,会试已经是他们能走的最高处了。
若当在富贵人家,在京考察三年,家中有人或者银子去运作,留在京城以后还能有升迁的机会,若是寒门子弟,得不了前三甲,待够两年后还是会被下放到地方。
而到那时,所剩下的官职恐怕与“施展抱负”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关之处了。
吕为安顿了顿,又开口道,“蔡兄和我的想法一致,只怕到时要提前与诸位告别了。”
李凌峰明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大家兄弟一场,既然这是蔡兄与为安兄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坦然接受,并且支持自己的兄弟。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待到再次相见时,我们兄弟几个定当对酒当歌,喝他娘一个痛快!”
“对,天下虽大,重逢有时,喝他娘一个痛快。”何崇焕哈哈一笑。
吕为安则是重重地点头。
几人的笑声让在门外偷听的蔡进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激动的推门走了进来,也跟着大笑道,“喝他娘一个痛快。”
会试后天便要举行,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零零总总算起来,几人能共处的时间也就这么小半个月。
虽然离别来的触不及防,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拘泥一时的离别?
几人心中有锦绣,对这江山有抱负,大家知根知底,谁也不愿拖后腿。
四人畅聊了许久,在北方繁华的京城里,在这个寒凉的晚冬,热血少年即将乘舟各自扬帆起航,以自己的方式去为了这片大好河山拼搏……
直到天色渐晚,李凌峰才借着微醺之意,起身去柜台结账,他从怀中取出了今日全部的赌资放在柜台上,在掌柜吃惊的目光中转身回到了雅间内。
提议赢了的人结账的人是何崇焕,点菜的人是何崇焕,要不说两人能玩到一堆去呢,要是李凌峰,点的菜肯定也是今天所有的赌资。
看见李凌峰结账回来,何崇焕带着醉意的对他咧着个大嘴傻笑,明亮的眼里还有一抹得意的神色。
“嘿嘿”
李凌峰:“……”
怎么办,他突然想回去把钱要回来。
四人吃得尽兴,李凌峰见天色不早了,把醉醺醺的三人送回客栈,就独自往苏府赶,回去的时候路过一个糕点铺子,他闻着香味过去,还给刈打包了一份带着京城特色的‘枣泥酥’。
小一一喜欢吃甜食,算是犒劳他今天的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