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哥哥,你说话啊。”何琳月不解,为什么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能坐在一谈笑风生,现在却是在诀别。
她的峰哥哥刚高中了状元,爹爹之前提起他的时候都眉眼含笑,说哥哥是他带过最得意的学生......
他走科举,她从来都是支持他的,他要苦读,她就陪着他,他要赶考,她就等着他,他要回来,她无时无刻都在盼君归。
为什么会这样?
何举人内心的挣扎无人知晓,他注定与彭桦一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李凌峰如今要走的路不同寻常,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若日后有心之人想借他与李凌峰的关系指摘,难免落人把柄,遭人陷害。
李凌峰与彭党不能有关,与何家不能有关,与他何寰亦不能有关。
这是他为师者,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李凌峰看着面前落泪的少女抿了抿唇,静了片刻,还是郑重的行了叩拜之礼,何夫子如此待他,担得起他行的大礼。
“你走吧。”
“夫子保重。”李凌峰沉声说完起身,又向何夫人鞠躬抱拳道:“何夫人保重。”
最后,他看向已经哭成泪人儿的少女,克制住想要为她拭泪的冲动,“月儿妹妹...保重。”
一一道完珍重,李凌峰不忍直视何琳月眼中的破碎,毅然转身离开。
“峰哥哥......”何琳月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继续掉下来,平日里粉色的唇瓣被咬破了也不知道,嘴里一片腥甜。
“你当真如此狠心吗?”
你当真要与我爹爹断绝关系吗?
你当真一点......一点......
也不在乎月儿吗?
李凌峰顿足,隐在袖中的拳头青筋暴起,或许他曾经没有对月儿起过别样的心思,是他对于感情太过迟钝,但是他绝不忍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如此掉眼泪。
如果他不走这条路,他会娶月儿,会慢慢和她培养感情,会给她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宠爱......
只是他要走的路注定不平凡,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又有何颜面耽误月儿呢?
屋内传来何夫子的无奈轻叹,“让他走吧。”
李凌峰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姑娘的脸,只是放开了紧握的拳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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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峰回到下马塘村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本来今日李老三和张氏打算和他商量开祠堂禀祖宗的大事儿,以及族里定了后日办的酒席,有些请柬还需要他本人亲自去送。
“今儿一天村里都在置办酒席要用的东西,村里人娘都去招呼过了,就是你看你的夫子,还有同窗好友,是不是都得你亲自去请呢?”
张氏见儿子面色有些疲态,以为是这段时间的奔波将人累着了,心疼道:“或者到时候你将请柬写了,让你阿爹和姐夫去送也成。”
李凌峰高中的事儿是一路张榜到镇远镇的,当时红榜由送榜的差役敲锣打鼓的送回村里,李思玉和自己夫君早早便从筑城赶了回来,就在镇上住着呢。
“没事儿,儿子亲自去送吧。”这些帖子必得他亲自去送才合适,哪有让父亲代送的。
昨夜刚回家,今日去拜见夫子,没想到还能牵出如此多事,如今何夫子既与他断绝关系,想必这帖子也不该送到府上了。
“阿姐和姐夫回来了?”
“这会儿在镇上住着呢,你高中是大事,玉儿和姑爷,还有小睿儿肯定要在场的。”张氏点头。
明日开了祠堂后,就是后日的席面,李凌峰除去往返的日期能在家待的时间本就不多,大家只能看日子合适,就紧凑安排了。
不知道睿儿有没有想自己这个小舅舅。
“老屋那边我和你爹商量了,让你明儿一早过去一趟。”
虽然张氏对老屋的芥蒂没有消除,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李凌峰要入朝为官,无论如何,都得为着自家儿子的名声着想。更何况,也不能真的让别人戳自己男人的脊梁骨。
第二天一大早,李凌峰洗漱完换上了新衣裳,随便吃点东西垫吧垫吧就往老屋去了。
如今老李家早没了以往的热闹,几房分家后,大家都自己烧灶过日子,交往自然没有以前密切了。
李凌峰到老屋的时候,李老头正一个人坐在堂屋抽着水烟,见李凌峰进门,许久未见孙儿,他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阿爷,阿奶身体好些了吗?”李凌峰对自己这对便宜爷奶没什么感情,以前老李家一大家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他爷奶对他家也不咋地,而且要不是当初他奶心狠,小凌峰也不会命丧黄泉,他也不会穿过来。
李老太太前些年中风了,生活不能自理,大夏朝孝字当头,几个儿媳妇轮流照顾她,张氏虽然对李老太太有怨言,但到底是自家男人的老娘,到底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古代不比现代,亲人长辈对自己不好还可以选择断亲,老死不相往来,在这种注重孝道的朝代,断了父母恩情是要被天下人指着脑袋骂的。
听见李凌峰的问话,老李头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放下手里的烟筒站起身来,紧张道:“你阿奶这些日子身体倒是好些了,能吃能睡的。”
毕竟生了病不能动,李老太太脾气本就差,如今能吃能睡,骂人也骂的更凶了,磋磨着几个儿媳妇,颐指气使,不是端屎端尿就是这儿疼那儿不清爽,一有不顺心就哭天抹泪说几个儿子儿媳都是狼心狗肺,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如今是四房照顾,磋磨完孙氏还要狠狠的啐一口,把孙氏气的牙都咬碎了,也不敢说自己婆母的一句不是,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就李凌峰和李老头说话这会儿,主屋又传来斥骂。
“你这小毒妇安的什么心,端这么烫的水是要烫死你婆母吗?好啊,打量着我病了起不了身了,都翻了天了是吧?”
屋里一声闷响,像是铜盆被打摔在了地上。
李老太太似是觉得不解恨,又骂了起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小贱人什么心思,想我死,那不能够,还不滚过来收拾,傻站着干什么?”
“还有张氏那个贱妇,仗着下了个金蛋就敢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儿子再金贵也是我老李家的种,轮得到她一个外姓的小贱人在我面前得意......”
李老太太骂的污糟,看样子平日里也没少折腾张氏,但这会儿李凌峰这个金蛋就站在门外呢,让自己孙儿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疯言疯语,老李头的脸臊得那叫一个红。
“够了!”
老李头瞧着自家孙子沉下来的脸,不由大声朝屋内呵斥道:“一日里闹几回,我瞧你中气好得很,再折腾我喊村里的牛车来把你拉回娘家去。”
李老太太六七十岁的人了,如今中风瘫在床上,说要把她送回娘家,这话不可谓不重。
但三房今时不同往日了,李凌峰中了状元,他老李家是祖坟冒青烟了,这么个宝贝金孙李老头自然不想得罪,偏又叫孙子瞧见这一幕,他不狠下心来只怕三房真要与他们离心了。
平日里李老太太也是多磋磨四房的人,自从李凌峰有了出息,就算她再怎么看张氏不顺眼,张氏对她再怎么横眉冷对,她都是万万不敢当着张氏胡乱骂这些下作话的。
只是这会儿她不知道她口中张氏下的金蛋就站在门外呢,听老李头这么一骂,屋里静了一会儿,旋即就是哭天抢地的咒骂。
“呜呜呜,你这没良心的,我为你老李家开枝散叶,如今临老了还要让你如此作贱,好啊,你们都不想我活,我死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