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比怀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李凌峰是反应太快了拿话故意刺他,还是本身就没什么情商。
他仔细看了一眼李凌峰,发现他还真是一脸的关切,显得真挚又有诚意,难道是他想多了?这货不是故意的,就是不会说话办事?
陈比怀虽然有些狐疑,但到底是没心情再继续和李凌峰掰扯下去,反正不管说多少,李凌峰的这个身份,就是为了来揪他们小辫子的,一想到此处,他对此人就更没有好感了。
李凌峰若是知道他心中的怀疑,恐怕会拉着徐秋躲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他就是故意的,情商低?
不存在好吗!
看见陈比怀脸上的嫌恶,李凌峰视而不见,看着不远处抢修的堤坝,特别善意的提醒道,“下官来得真及时,既然陈大人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不如带下官过去看看,到时候陛下问及,下官也不至于两眼摸瞎。”
“?”
什么意思,陈比怀脑子懵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要让自己淋着大雨带他过去看这些贱民修坝吗???
他可是浙洲知府!正四品!!!
如果条件允许,他都要拿个大喇叭在李凌峰耳边疯狂大骂,“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正四品”“本官还用亲自去监工吗”“没看见现在雨有多大吗”。
只可惜,他只能在心里激情开麦。
李凌峰见陈比怀愣住,一脸无辜的反问道,“陈大人不是换了衣裳正准备过去吗?”
陈比怀盯着他看了半晌,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片刻后,还是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脸上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哦,对,是的,既然李大人来了,就一起吧。”
心中却暗暗记下了这笔仇。
陈比怀还是冒雨走进了泥土里,他来得时候特意坐的轿子,就是为了不让泥土脏了鞋袜和衣摆,这会儿一下地,鞋边就沾了不少污泥,甚至衣摆都被雨打起来的泥水弄出了不少泥点。
看得他的眉心就是一抽,在看旁边的李凌峰,裤腿上全都是泥,衣摆湿了大半也浑然不在意,他撇了撇嘴,难怪是泥腿子出身,考上状元还是改不了这副粗俗模样。
李凌峰主仆跟着陈比怀走近堤坝,才看见周围围了不少官兵,但抢修堤坝的确都是农民,看见三人走过去,那些人抬头看了一眼,眼里的敌视和怨气藏也藏不住。
李凌峰皱了皱眉,怪不得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前世华夏的军队可是人民子弟兵,什么事情不是永远站在第一线,抗洪救灾,用身体堵住堤坝洪口,筑成人墙,只为了老百姓的生命安全。
这会儿到了大夏,来之前听那守卫说是过来抢修,就是这么抢修的?
士兵都在岸上看着,让百姓自己去洪水里扛沙袋???
见三人走过来,扛沙袋的青年累得不行,卸了沙袋重重喘了一口气,看见李凌峰,有些好奇的问道,“周老,这是何人,俺怎么从未见过?!”
周老站在洪水里,脚已经有些乏力,他是四方村子里顶有名望的老人,被陈比怀叫来指挥几个村的劳力轮换修筑堤坝。
听见青年的问话,周老抬头看去,在看见李凌峰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上面要修什么工事,都要让人找他组织,这人,他确实未曾见过。
看见周老摇头,另外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满脸不屑道,“耿大,你打听这些做啥?左右不过是另一个狗官,这会儿找过来不知道又在憋着什么坏呢!”
“柴三说得对,狗日的又不知道憋什么坏水,指不定又要让咱修哪里!就这两个铜板,逼着俺们天天卖苦力,牲口还得歇口气,难不成要累死俺们不成……”牛二接过话,大骂特骂。
忽然,周老看着几人咳了几声,提示他们不要说了,但几个汉子骂得正起兴,根本没人理会他。
“瞅瞅,周老年纪大了,这会儿大雨天还来泡洪水里,都风寒了,嗓子也泡坏了,当官的就是没良心,吃着俺们种的粮食,让俺们像牲口一样干活,还狗眼看人低。”牛二接着骂。
“就是就是!”
“快别说了,你们忘了之前那人,这会儿还在牢里关着呢,不过是阻止姓陈的让官兵骑马踏自家地里的苗,就说是勾结倭寇造反,真他娘的没有天理!”柴三一脸气愤。
“这么不要脸?那人在哪呢?”
“你会不知道?当然是在牢里了,不过确实不要脸……”柴三一愣。
不是,谁在接他的话?
这不是耿大的声音啊,听着也不像柴二的,更不像是周老的,也不耳熟,不像是相熟的。
他在雨里打了一个激灵,一回头就看见刚还站在岸上的李凌峰扛着一个沙袋扔在了倒塌的地方,转身又去扛新的沙袋。
柴三木然的转头看向周老,眼里带着后知后觉的恐惧,周老在一旁装咳都咳出眼泪了,这个瘪犊子才反应过来。
周老默默的看了柴三一眼,又悄悄伸出手指指了指,柴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发现陈比怀站在岸边,正一脸阴恻恻的看着几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将几人送进牢里去。
“啪嗒”一声,柴三手里的沙袋掉进水里。
“柴三,你怎么回事?”牛二转身,一边把沙袋抗上肩膀,一边嘲笑道,“抬沙袋把你狗日的抬软乎了不是,哈哈哈哈哈……嗝……”
话音未落,水里又是“啪嗒”一声。
两人:“……”
李凌峰背着沙袋回头,看两人愣在原地,继续虚心求问道,“人是关在总督署吗?”
等看清李凌峰以后,牛二瞬间腿软,在看了看旁边岸上的虎视眈眈的陈比怀,两人瞬间感到怀疑人生。
徐秋在一旁认真的低着脑袋帮忙,实则觉得有趣,兀自偷笑。
李凌峰见两人愣着,疑惑道,“咋了?!沙袋都掉水里了,还愣着干嘛?”
他自然听见了几人的浑话,不过庄稼汉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心里不满骂两句能有啥?李凌峰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看着岸边陈比怀比煤炭还黑的脸,反正骂的又不是他。
这下轮到众人傻眼了,这人一看就是当官的,听他们骂了半天,竟然一点也不生气,还下水里来扛沙袋,众人打量起眼前的少年,难道……
难道他根本不是当官的,也是像他们一样被强制招来干活的壮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