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刚把碗拿回去放好,李凌峰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李凌峰有些幼稚的玩着自己包裹严实的手臂,一边开口问道:“徐护卫怎么样了,还有顾姑娘,醒过来了吗?”
赵英闻言脊背僵硬了一下,将手里的碗倒扣在桌上后,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异常干涩。
李凌峰见他愣住,还以为他是没听见,又稍微提高音量再问了一遍。
见赵英转过头,李凌峰终于看见了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当即心里“咯噔”一下。
“是徐护卫出事了吗?”李凌峰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忐忑的神色。
徐秋跟在他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替他办过事,陪他吃过苦,给他挡过刀,除却身份的桎梏,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
这次如果没有他尽心护卫,自己只怕早就上奈何桥了。
李凌峰心如明镜,也清楚知道徐秋伤得比自己还要重……
赵英努了努嘴,然后直接掀开衣袍跪了下来,把李凌峰吓了一跳。
他抱拳回禀道:“李大人,徐护卫伤势虽重,但好在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没事?!
没事怎么赵英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李凌峰的脸无语的抽动了一下,他全身不能动,听见人没事,活动脖子转头去看赵英。
“人只要活着就好,到时候本官必定上奏给你们请功……”
听见李凌峰的话,赵英七尺男儿,忍不住红了眼眶。
“李大人,不是徐护卫,是顾姑娘……顾姑娘玉殒了……”
哈?
李凌峰瞪大双眼,想也没想道:“不可能!生死岂是儿戏,赵英,你怎能随意拿此事玩笑?!”
他和徐秋留下断后的时候,顾眉衣就苏醒过了,他知道顾眉衣伤势重,但能醒来不就代表活下去的可能很大吗?!
李凌峰打死不信,几人去搬救兵的时候都好好的,戚威远都能赶过来救他, 赵英这不是纯属胡扯吗?
可是盯着赵英的悲戚的神色,李凌峰越看越觉得心中不安。
赵英低下头,有些愧疚道:“顾姑娘都是为了救在下……才被孙大人用匕首刺中要害……没多久就殒命了……”
李凌峰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什么孙大人 ?顾眉衣被孙大人杀了?
怎么可能!
李凌峰看着赵英,心里不愿相信,可是理智告诉他,顾眉衣真的出事了。
他的神色染上了阴翳,想挣扎着起身,却一不小心从榻上滚了下来。
身上的伤口被撕裂,白色的绑带上又渗出了血色。
赵英连忙起身去扶他,李凌峰却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疼,倔强的抻着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赵英见状连忙跟了出去,就看见李凌峰一把拉住正打算进屋看望他的戚威远,义正言辞道:“戚大人,赵英那混球竟敢骗本官说顾姑娘死了,你等下把人给我带卫属里赏他几军棍,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混说!”
戚威远一愣,看了赵英一眼,正想着要不先瞒着,等李凌峰伤好点再说,还做出一副要去拿赵英的架势。
但下一秒,李凌峰却忽然放开了戚威远的手臂。
戚威远和赵英具是一愣,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李凌峰声音极轻,连一丝情绪都没有。
“她的尸首如今安置在哪?”
赵英不敢说话,只觉得现在的李凌峰令人生畏。
戚威远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他知道李凌峰已经信了。
“范知县腾出了一个房间,还命棺材铺打了一口好棺,下官带您过去……”
李凌峰跟着戚威远到了顾眉衣停灵的地方,因为顾眉衣是贱籍,身份又是舞姬且籍契不在闽洲,所以范知庵没有权利做主顾眉衣的丧事,灵堂没有供奉,也没有白番,只有孤零零一口包棺停在几张板凳上。
李凌峰到灵堂的时候,青黛正在顾眉衣的棺椁旁双目失神,一言不发的守着。
他怔怔的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并没有进去,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顾眉衣真的死了……
李凌峰有些不知所措,心却有一丝犯疼。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英将顾眉衣的话一字不差的传达给他,他也充耳不闻,直到两天后房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人清瘦憔悴了不少,眼神却比之从前更加犀利。
徐秋也醒了,在知道顾眉衣的死讯后也错愕了很久,他知道公子的愧疚,没保护好顾姑娘,让她因为公子被倭寇折辱,又因为他们的失察被孙大人杀害,他一个护卫也觉得心中有愧,更何况是公子。
所以李凌峰走出房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整理完冈仁建次的信件中所涉及的所有官员连同证据都抄录了三份,在火速审问孙大人之后,将证词一起,全都贴身放了起来。
让东南三洲的官场重新洗牌的罪证就在其中,他甚至都不敢用八百里加急,怕有人狗急跳墙,胆大包天不顾九族,派死士来将证据劫走。
李凌峰瘫在院中晒太阳,徐秋躺在他旁边,主仆二人都用纱布裹成了木乃伊形象,赵英进来回禀事情,看见两人并排躺在一起的时候都忍不住被这怪异的场面吓了一跳。
这两日徐秋在养病,赵英就暂且代替了替李凌峰跑腿的事情,他拿出一封信函递了过去。
“公子,这就是闽洲总督钱大人的回信……”
李凌峰闻言接了过来,打开信看了看,心里觉得这钱楷还挺上道的,之前夏玉写信催了几次都不愿借粮,自己只是寄了点东西过去,他就松口了,还在信里保证两天内就把粮食送到宁德县。
“孙大人那边看好了,我不希望听见他的任何死讯,自杀和他杀都不行。”
自从审讯孙大人以后,李凌峰就每天派赵英去大牢里检查一次,他吃的用的全都是戚威远手下的人亲自操办,再去京城面圣之前,他可是办点事都不能出。
赵英郑重的点了点头,“小的明白。”
在赵英的意愿下,李凌峰安排他进了刘世廷的镇海卫,参与李凌峰为宁德县部署的“屠倭计划”,他言而有信,要杀尽倭寇为顾眉衣报仇。
其他三人也跟随他一起进了镇海卫。
两天的时间没到,钱楷就将粮食调到了宁德县,闽洲被人抓住了辫子,虽然与他无关,但是作为总督,他有失察失责的罪责,自然是硬气也没了,强势也没了。
谁也没想到,开头找的各种难的借口都借调不到粮食,如今钱大人却自己把粮食送来了。
虽然蕲州卫出来的时候加戚威远十一人,回去的时候加戚威远只剩下负伤的四人,但钱楷有着令镇海卫护送李凌峰等人返回浙洲,再加上赵英等人要回家告别,所以队伍比来之前壮大了三倍。
李凌峰的马车在前面,后面是骑马的众人,然后是顾眉衣的棺椁还有青黛的马车,接下来是囚车押解的孙大人,最后才是粮食。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浙洲,刘世廷但是没有过来,他还要带着镇海卫的人与岗仁周旋,只是派了一个百夫长跟随。
果不其然,回去的一路上遇见了许多盗匪,每每听见外面拼杀的声音,李凌峰都会冷笑一下。
徐秋耳朵动了动,有些无语道,“公子,又有人来了。”
李凌峰掀开车帘看了看,“呵,垂死挣扎!”
果然,没过一会儿,戚威远就带着人将这些“盗匪”全都斩杀了,只留下了一个活口,而孙大人的囚车已经关不下了,又增设了一个二号囚车。
二号囚车里也关了三个人,戚威远直接将本次的劫犯直接甩进了车里和其他人作伴,便头也不回的去向李凌峰交差,留下他们自己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