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宫门口发生的事,庆阳王果不其然,在第二日早朝便被彭桦联合门生弹劾了。
但说到底他也不是吃素的。
彭家弹劾他,他就可劲的在皇帝耳边吹风,永德帝拿这个皇弟没有办法,又不想在此关头开罪彭家。
最后两边敲打,一碗水端平,一边下旨责令庆阳王闭门思过三个月,一边又销了彭尺豫半年的假,让他天天去城门当值。
两人也知道自己不能真拿对方怎么样,永德帝给了台阶,两边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于是也顺势闭了嘴。
因为要彻查勾结倭寇一案,徐秋被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轮流提审,待把情况如实交代完,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第一时间没有想到回府,而是向永德帝提出了去冀洲找李凌峰的请求,得到应允后,才回李府看了看。
徐秋去的时候,张氏已经好了许多,但在知道府里发生的事后,他心中也异常难过。
他没将实话如数告知李家众人,倒是宽慰了众人不少,后又说自己要即刻启程往冀洲,汇合虎豹营亲自寻找李凌峰的下落,临走时,府中上下全部出来送行,夫人老爷看他的目光,让徐秋有些狼狈。
若是他没有听从公子的话,护在公子左右,众人此刻也不至于没有一丝公子的消息。
他有些自责,但一想到公子还在等他,他就打起了精神。
徐秋骑着快马离开了京城,一路朝着冀洲的方向而去,等他马不停蹄的与虎豹营汇合时,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
如今正是隆冬,又因为下了雪的缘故,很多痕迹早已被大雪掩埋,虎豹营骑兵在豫冀边界搜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李凌峰的踪迹,他们甚至觉得,李凌峰的尸体被大雪掩埋进地底了。
如今浙洲犯事的官员及家眷还在押往京中的路上,还没机会审讯,自然不知道李凌峰在何处出事。
两地边界范围又广,这一处处仔细搜查下来自然也费时费力。
好在徐秋是李凌峰的心腹,他多少比虎豹营清楚李凌峰的习惯和思路,在心中反复推演过后,才开始带人往豫冀交界的山林中搜查过去。
果然没多久,就有了发现。
“徐护卫,前面发现了尸体!”虎豹营的人在林子里探路,不多时就发现了不远处的雪堆里鼓鼓囊囊一片,过去一看才发现了不少尸体。
徐秋闻言心里一惊,飞快的翻身下马,带着忐忑的心情小跑了过去,在一一探查以后,才在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
不是。
不是公子。
虎豹营的将领夏侯婴站在一旁,用剑尖挑开其中一具尸体脸上的布巾,看着这些尸体的穿着打扮,肯定的开口道,“是死士。”
各个官员府里养些死士是很正常的事,毕竟高门大户很多上不来台面的东西都需要这些人处理,但养这些人却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通常点的人家,也就十几二十个,稍微有些实力的也是五十人左右,只有地位显赫的皇族亦或是名门贵族才会养到百人以上。
看这些死士的服装并不统一,应该不是京里的大户人家。
这么看来,就是那些狗急跳墙的官员联合派出的人了。
搜查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点信息,夏侯婴松了一口气,让人把这些尸体全都运往山下去,想着这会儿京城的急递总算是有消息可以回了。
找到这些尸体,证明他们的方向没有错,他有些感激的看了徐秋一眼,徐秋则是依旧在观察四周,想着此处没见公子的尸体,连孙大人的尸体也没有,两人必定是携手潜逃了。
他在左右的雪堆里扒了扒,除了那堆尸体旁被冻成红色冰晶的鲜血,在另一个方向也发现了了不少。
众人眼睛一亮,忙跟着他一样四处找寻起来。
如此一看,李大人在此处与这些人鏖战,似乎也受了重伤,这些血迹滴在雪地里并不会消失,反而被冻成了冰块,只要认真些,必定能找寻到李大人的方向。
一帮人搜查到下午,最终才找到了一处悬崖。
徐秋瞪大双眼,一时间分不清里的是悲痛还是愤怒,他不敢置信的停下脚步,任由虎豹营的人在悬崖处铲雪,自己却不敢再进一步。
直到厚厚的积雪被弄到两旁,他看着冻在冰里那大片大片的红色,只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虎豹营的人又在此处找到了两具尸体,徐秋颤抖着身子走过去察看,见不是李凌峰与孙大人,心中的不安反而没有减少。
走到此处,已是绝境。
便也只剩下两种可能。
要么公子和孙大人被捉拿杀害,要么……
徐秋看了看远处的悬崖,神色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有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自家公子。
夏侯婴在一旁伫立良久,他负责寻找李凌峰,对此人的生平也打听了不少,如今心中陡然为他升起一股怅然。
他沉吟良久,嗓子干涩,半晌才开口问道,“徐护卫,我们还找吗?”
悬崖上的冷风刮得人两颊生痛,绽放在冰层下面的红色刺痛了徐秋的双目。
他张了张嘴,眼神有些呆滞,片刻后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哑着声音道,“找,下去找,无论如何,我答应了夫人,我必须要把我家公子带回家。”
不光是答应了李家众人,就单单他来讲,就算李凌峰死了,他也不会任由李凌峰的尸体曝尸荒郊野岭。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夏侯惇点了点头,指挥着人将尸体捆好抬了下去。
悬崖下面是漳河,如今天寒地冻,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夏侯婴不对李凌峰的生抱有希望,但依然觉得,像李凌峰这样的汉子,哪怕是死了,也该荣归故里。
两人带着虎豹营众人沿着河岸搜寻了整整七日,却仍然没有半点消息,连一丝痕迹都没有,李凌峰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徐秋不甘心,又带着人回去悬崖边察看,看见悬崖底下的树枝上还挂着染血的冰锥,又带着虎豹营反反复复搜查了几日,依旧没有消息。
直到他拖着带病的身子快要放弃的时候,偶然间失足一摔,竟真让他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他猛地从地上翻身起来,有些激动道,“快,我们从山林另一处进,那里有个被遮挡住的死角!”
众人闻声一怔,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异样,等跟着徐秋从山林另一头进去,才发悬崖半腰处竟有一条小路,被薄薄一层山石和天然的冰幕遮得严严实实,只在上面留有一条狭长的缝隙,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样。
而缝隙上面生了不少枯树遮挡,之前又下了雪,从崖顶看下去相距甚远,根本发现不了这天然交错的石峰。
若不是虎豹营近日在此处频繁活动,加上这两日天大晴,徐秋在底下摔了一跤,从下至上无意中瞥见了那条错开的裂口,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此处竟然别有洞天。
徐秋带着虎豹营的人沿着小路往山崖中间走,在路的尽头,竟然发现了一个山洞,几人还未靠近,就看见了山洞石壁上倒映出来的火光。
徐秋难掩心中酸涩,捏紧了拳头走了过去,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不少。
洞里一年轻男子坐在火堆旁烤着野兔,香味充盈了整个山洞,他冲着不远处干草堆里躺着的另一个男子扬了扬手里的烤兔,正想说什么,脸色突然一变,眸光凌厉的放下手里的东西。
他听见了洞外的脚步声,一把抽出了手里的长剑,冷斥道,“谁?滚出来!”
听见洞里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徐秋一怔,带着虎豹营的人出现在洞口时,他看见干草堆里的那一抹身影,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徐秋反应过来后,扯着嗓子干嚎的声音瞬间响彻山洞,“啊,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