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早,林青松就找到李凌峰,向他禀报卫生纸生产售卖的一事。
他们生产的卫生纸,在京中一炮而红。先前老百姓如厕原本只用得起竹篾,这几天不知从哪儿突然出现这么一款新的厕所神器,一时间争相购买,议论纷纷。
原本李凌峰只想先生产一批出来试试水,没想到第一批卫生纸出来,稍加宣传,知道纸巾价格比宣纸低十几倍以后,两天就被一抢而空了。
李凌峰也没想到卫生纸会这么受欢迎,毕竟生产条件有限,他们几次尝试做出来的实物根本达不到现代纸巾的柔软和舒适程度,只是比书写用的纸张软了不少,而且价格比较低廉。
所以一开始,他心中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林青松看出他面上的不解,这才开口解释道,“我们生产的纸虽不够柔软,但胜在价格低廉,都说京中贵人多,可更多的永远是普通百姓……”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小楷的纸张,因为没有比正常纸张柔软,这会儿被他掏出来时已经皱皱巴巴。
李凌峰接过来一看,瞬间愣在了原地。
看着写满字的纸张,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做这些纸的时候想的是方便大家如厕时更方便,可是这世上有多少普通士子,是连最差等的黄纸也买不起的?!
林青松见他愣住,这才开口道,“这些纸大部分都是被年轻人买走,我当时心中有疑惑,便差人跟着一个年轻人,才得知他买纸并非厕用,只为书写,待书写过后再用作如厕,我才恍然大悟。”
所以无论他们的纸硬或是软,只要价格还是这个价格,就不愁卖不出去!
李凌峰默了默,他早知道在大夏朝举士艰难,在还未与林正业相识之前,他家里攒了这么多年的银钱都只够他一年的束修,如果不是他进山挖草药去卖,可能束修都交不够。
更别说那些笔墨纸砚了,都是消耗品,足以可见普通人家培养一个读书人是多么艰难。
他一心想改善这种状况,可当他生活富裕,身居高位以后,还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这些原本是他生产出来为了做厕纸的纸张,最后却成了那些寒门士子桌案上的金纸,成为他们读书学习的希望,李凌峰一时之间只觉有些讽刺。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良久才出声道,“把这些纸的硬度做到正常纸张如何?”
林青松闻言皱了皱眉,如果做到正常纸张的硬度,在现有的条件下,只能加大用料,他开口道,“如此这般,想必我们的成本会有增加……”
他是一个商人,第一时间关注的自然是利益,不知李凌峰为何有这种想法,但他还是如实相告。
李凌峰在心里算了一下,若是将纸张做到正常纸张的硬度,他的毛利至少会减少两成,除去成本,能赚到的利润不多,但也不至于亏本。
他默了默,最后还是做了一个决定,“让造纸坊的人将东西分两批来做,硬纸能达到正常书写用纸的八成硬度即可,软纸再减少两成硬度,两种纸一同售卖,但价格不变。”
升米恩,斗米仇。
李凌峰不可能倒贴钱去做这笔买卖,首先市场绝对不会允许,其次这种事有了一次便有第二次,总有将他钱财耗空一天,若他这次不计成本得失,就不用谈以后的宏图大业了。
林青松闻言眼睛一亮,他本以为李凌峰会将纸张硬度提高按原价售出,宁愿少赚赔本也要帮和他同出生的寒门子弟。没想到他却是将纸张一分为二,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不过,林青松还是有一事不解,他有些迟疑道,“既然如此,何不将硬纸的硬度直接齐平市面上的纸张,亦或者九成硬度也可,这样书写也能更流畅些……”
其实按李凌峰给的方法,即便是做正常硬度的纸张,他们的造纸坊也能制作出品质更高的东西,既然分做两种生产,正常的硬度岂不是会更受人欢迎??!
他有这种疑问很正常,但李凌峰却摇了摇头。
他开口道,“你说的这个我不是没想过,我们可以做与市面上一模一样或者质量更优的纸张,但却不能把价格定低,倘若我的硬纸与市面上的硬纸同等质量,那会发生什么?”
“自然是所有人都会来买,毕竟我们的价格有优势……”
林青松脱口而出后,便见李凌峰抬起头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但京中纸坊不少,造纸数量不低,为何普通学子依旧买不起书写用的纸?”
李凌峰站了起来,从桌案一旁的箱笼里搬出一打厚厚的宣纸,他拿起一张递了过去,“其实价格只是其一,其二则是因为这些纸坊的货源大部分都掌握在士族手中,如果我们的纸与他们一致且价更低,那这些纸最终会流向哪里?而你先前说的年轻人又为何会买卫生纸去书写?”
李凌峰一语惊醒梦中人,林青松一瞬间醍醐灌顶,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是要把纸张分成不同的档次,这样越有钱的人只会用越好的,就不会去与那些没钱买纸的人争抢品质低的纸张,这样既能赚到银子,又给了底层的读书人更多的机会。
而且自从李凌峰用“白嫖山人”的名头弄出了活字印刷术以后,因为书籍拓印成本的下降,大夏读书人明显增加了许多。
如今有了这些便宜的纸,能读得起书的人会越来越多,而接下来,就是在他们用得起纸张后,能有地方可以进学,有夫子可以指导。
从活字印刷术在大夏出现到今天,已过了十多年,李凌峰儿时所做之事如今才渐渐看见反响,而今日所做之事不知是否还需下一个十年?
林青松得了李凌峰的意思,这才退了下去,今儿是大年三十,造纸坊里的长工都领了工钱放假回家了,这事他有想法也得等年假结束后才能实施。
倒是徐秋,忽地火急火燎的从门外跑了进来,见李凌峰还在伏案看账,他才放缓了脚步声,开口喊了一句:“公子……”
李凌峰闻言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向手中的账册,声音里带着笑意,开口问道,“你先前不是自诩我身边第一稳重吗?什么事能让你这般慌张?!”
咳咳
那不是他在倚翠与荷香那两个丫头面前故意吹牛皮,想糊弄两人嘛,怎么还被公子听了去?
徐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才开口道,“是刑部有消息了,先前浙洲那些人都判了下来,许多涉世官员轻则流放,重则斩首,定在秋后哩,我不是想着快点将这消息说与公子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