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峰与杜含芳的亲事定了下来,这件事是杜夫人一手促成,想着李凌峰还有不久就要及冠了,两家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将此事密而不发,等李凌峰加冠礼后再由媒婆互换庚帖。
杜光庭这次倒是没说什么,这及冠后换庚帖的事也是他开口提的,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到时候便是两家商议婚事,准备彩礼和嫁妆的时候了。
为此,杜含芳已经开始亲手缝制自己的嫁衣,而李凌峰平日里除了处理政务,便是对此事也上心了不少。
两世为人,他第一次结婚组建家庭,心中若说没有紧张那是假话,若说他对杜含芳有多喜欢谈不上,但好感是少不了的,更何况,他已经做好准备,担负这责任,必然会好好对待杜含芳。
因此,他特意让徐秋传信下去,打算搜罗一些像样的珍宝首饰,算是着手准备届时要送去杜家的彩礼了。
今日早朝结束之后,李凌峰并没有立马去到通政司,而是与丹阁一众成员被永德帝召去了御书房。
李凌峰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永德帝突然召见的事,想着朝中如今搁置未议的不过是送嫁人选一事,心中也有了两分底。
见崔德喜走得不快,李凌峰三两步追上,在他旁边打听起此事来。
“崔公公。”
李凌峰唤了一声,崔德喜停下步伐,转头就看到旁边的李凌峰一脸好奇的模样,“崔公公,我向您打听个事儿呗?”
崔德喜闻言抬头看向他,看见是李凌峰,当即笑了笑,“是侯爷啊,这……您是想打听什么事儿呢?”
李凌峰皱了皱眉,忽而压低声音问道,“崔公公,我听说这义阳公主的生母也是四妃之一,按理来说,义阳公主不该如此啊?”
楚尧姜的生母是贤妃,贤妃娘娘是贤良淑德四妃之首,即便永德帝不宠爱这个女儿,莫非亲生母亲也不管不问吗?
听见李凌峰的问题,崔德喜刚还和善的面孔霎时一变,脸色肉眼可见的惊慌起来,他向四周看了看,见大家都埋头往御书房赶,没人注意到两人的交流,才一脸痛苦道,“侯爷……”
他靠近李凌峰耳边低声道,“这可不兴问啊,您怎会突然问起此事?”
看着崔德喜的反应,李凌峰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这楚尧姜身上到底有大夏皇室的什么秘密?
这区区一个公主,既不受永德帝宠爱,甚至生母四大妃之首,却在深宫中受人欺凌,不受重视,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莫非与那日楚尧姜说的皇室密辛相关?
见崔德喜谨慎打量自己的眼神,李凌峰心中咯噔一下,所真是皇室密辛,他不给个合理的理由,若此事被崔德喜传到永德帝耳中,那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他扯了扯唇,故作轻松道,“前些日子鸿胪寺的陈大人不是来寻本官嘛,说朝中因着义阳公主送嫁人选一事吵了几天,还问若他去送嫁,本侯是否愿意同行,这才想起之前义阳公主及笄却在和亲前才拟定封号一事……”
说到这里,李凌峰笑了笑,“本侯也不过好奇随口一问,崔公公不必紧张,若是不该问的,本官日后必然不会多嘴。”
原来如此。
崔德喜见他没有刨根究底,面色也轻松随意,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宫里不是别处,说话做事更应该谨言慎行,万事小心,皇家的事,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刚听李凌峰问起,他还以为对方是从哪儿得了什么风声。
崔德喜赔了个笑脸,开口道,“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知道得多了反而无益,杂家这个做奴才的哪里知道主子爷和贤妃娘娘的心思。”
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但却拐着弯在提醒李凌峰,他是奴才,李凌峰是臣子,常言道君心难测,有些事还是不要多嘴为妙。
李凌峰闻言目光闪了闪,他倒是不是真的好奇这让众人缄默不言的秘密,只是好奇众人对待楚尧姜的态度,尤其是贤妃。
身为楚尧姜的生母,却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宫中受尽冷眼欺辱,这真的是一个亲生母亲所为吗?
李凌峰的脑子有一会儿的混乱,心中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猜测,甚至想到了楚尧姜或许不是出自贤妃腹中,亦或是根本不是皇室血脉……
呃,想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要说古代也确实会有‘狸猫换太子’的狗血剧情,但这样的大多是为了争宠固位换个儿子,哪有换公主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李凌峰摇了摇头,瞬间把给永德帝戴绿帽这样的八卦抛诸脑后,对着崔德喜拱了拱手,“子瞻多谢公公提点。”
崔德喜闻言脸上又恢复了最初的笑意,见前头就是御书房的大门,他开口道,“李侯不必与杂家多礼,前头就是御书房了,咱们也快些进去吧。”
两人迈去御书房时,外面的青花大缸里,碧绿的荷叶中才堪堪开出了几个小花包,亭亭玉立模样惹人爱怜,一看平日里就被宫人饲料得极好。
李凌峰记起这缸莲还是去岁初夏时六公主楚幼悟让人搬来御花园的,冬日里被移走了,现在还是春天,宫人又极有眼色的在御书房门口养上了。
他只是打量了一眼,便目不斜视的与崔德喜一同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比起朝堂上的吵吵嚷嚷,简直安静得不行,今日能站在这里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大夏官员的核心,也就是丹阁成员。
左右两排紫檀桌椅齐整的摆放在大殿右侧,众人乖觉落座,而李凌峰如今也只配坐在末尾。
待他落座后,众人也并未开口说话,宋授、张兆奎等人也只是将视线淡淡扫过李凌峰身上后,便立马离开了。
李凌峰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忍不住打量起此处,虽说他位居正五品东阁学士时,便被永德帝破格录用进丹阁理事,但丹阁会议先前他都是没有资格被直接召见参加的,只能协助处理一些小事。
今儿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遭了,他才知道原来平日里来汇报政务的御书房竟然别有洞天,被一块巨型的山河图屏风隔开的右侧,竟是丹阁成员平日里被皇帝召见商议大事的地方。
李凌峰的惊讶没有维持多久,崔德喜便去了屏风后,想来是请君亦或是请旨,李凌峰不知道这种召见永德帝是会出面,还是只会在屏风后听众人商议,只能百无聊赖的观察起左手边小桌上的镶宝石九重春色盆景。
不过多时,崔德喜去而复返,李凌峰没有见到永德帝露面,就听见对方站在正前方对着首位的彭桦点头示意,然后看着众人开口道:
“诸位也知主子爷召见是为了公主和亲一事,此事关乎我大夏北境安危,四公主要入大汶和亲,大夏按礼制因选人送亲,可这人选却迟迟未定,主子爷难免忧心……”
说到这里,崔德喜停顿了一下,又看向众臣之首的彭桦,恭敬道,“既然公主和亲之日近在眼前,这人选还是早些定下为妙,相爷,接下来还是由您来带领大家伙商议出个对策,今日便将此事拍板定下来吧。”
彭桦闻言站了起来,朝着崔德喜点了点头,崔德喜便退到了一旁,安静的看着彭桦来主持此事。
“诸位已知陛下今日传召所为我大夏疆土之安宁,前些日子老夫在朝堂之上,便见大家为了这事儿也争论过几次,想必心里也是有了人选,如今倒是可以拿出来说说,总要先推举出几个合适人选,才好从其中再做筛选。”
彭桦的声音不紧不慢,去大汶送亲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山高路远,一路风尘仆仆不说,还要背井离乡前往他国,除了要吃苦受累,还要担心生命安全,而且去了大汶也不像是在大夏,国力低于对方,万事更要小心谨慎,一不小心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样的处境,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极差。
再加上送嫁四公主本来就不是好差事,若是四公主受宠些,大汶虽霸道,也会顾忌一二,可四公主偏偏不受陛下重视,只能让整个送亲的使团更加举步维艰,被刁难也不过是常事。
大家都不愿意去吃这个苦头,因此,这朝中争吵了几日,却还迟迟未把人选定下来。
永德帝盘腿坐在屏风后巨大的龙床上,这里虽不是寝宫,但因为帝王时常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所以这屏风后也是有龙床的。
他双眼紧闭,双手自然垂放在两腿之上,捻动佛珠的指腹并未因为外间彭桦的声音有所停顿,整个人仿佛入定了一般。
彭桦开了口,见众人未有答话,便看了看另一侧的欧阳濂开口道,“欧阳大学士,您先来说说吧。”
说完这话后,彭桦坐回了一旁的椅子上。
欧阳濂闻言略一皱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见众人看向自己,他缓声道,“先前扶桑长公主出嫁时,我朝是由鸿胪寺的陈大人还有在北境驻扎的威北将军沈恣一同护送,两人对此事也有了经验,这次不如依旧,也更加保险一些。”
他说出这话,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毕竟说来说去,朝中合适的人选也就那么些人。
不过他说完这话后,一旁的曹良却站了起来,开口质疑道,“这两年我大夏北境的游牧民族蠢蠢欲动你们也是知道的,虽说那些部落的骚扰与大汶看起来并无直接关系,可今年若把沈将军调离北境,只为护送四公主,若到了大汶境内出了什么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曹良话里的意思,若沈恣在大汶出事,大夏北境无人镇守,若大夏生出异心,北境无疑会被长驱直入。
今时不同往日,扶桑公主出嫁时大夏实力虽不能说鼎盛,却也是让其余两国不敢觊觎的存在,如今大汶与南朝借大朝会搞事,已经预示两国对大夏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如此看来,如今将沈恣排出去随护,并不是良策。
宋授见状皱了皱眉,“既然如此,我朝武将可派出的还有何人?”
迟家如今镇守南疆,也不可随意调出,其余武将大多被派于闵浙一带镇杀倭寇,如今可供调任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曹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一旁的何敞却是突然笑了一下,开口道,“本官听闻宋大人的妻弟在闽洲抗倭有功,被陛下封做了正五品常胜将军,如今正在返京的路上,相信不日便能抵达京城了吧?”
何敞这话一出,御书房安静了一瞬,宋授的脸色却忍不住难看了起来。
何敞说的这人便是戚威远,如今凭着剿灭闽洲盘踞那股倭寇的功勋被永德帝封做了五品将军,好不容易才从地方调任入京,人还未到,就又要被推去大汶送亲,无非是想借机将戚威远支出权力中心罢了。
想到这里,宋授心中升起怒意,朝中那么多吃干饭的武官偏偏不选,非要选戚威远,是怕戚威远入京挡了别人的道吗?
他冷声道,“何大人,戚将军如今尚未回京,又不知出使之仪,且未入过大汶,如此是否太过轻率了?”
“有何轻率?”何敞扯了扯唇,反驳道,“我朝中虽有武官,可送嫁公主至大汶尚且不够格,更何况他们本事担任京中布防事务,戚将军返京暂未安排,宋大人不要因为沾亲带故就如此偏袒,生为兵部尚书,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好。”
何敞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众人闻言点了点头,戚威远虽未到过大汶,可有鸿胪寺卿陈守义同行,届时只需谨慎行事即可,至于礼仪,他到京中后现学也不迟。
戚威远刚调任京里,并未任职,手上有没有要处理的事务,无疑是最佳人选。
宋授也想到了这里,他狠狠的皱了皱眉,最后恨恨的说了个‘你……’子便气得闭上了嘴,甩袖坐了回去。
这些人早已串通好这事,若是他今日强硬拒绝,只怕会让陛下误认为戚威远不愿为国出力,可他若不拒绝,大汶遥远,一路吃苦,危险重重,他又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