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锦请老爷子,大娘和林月吃饭,林月带着儿子杰璋,所以陶妈妈也跟着来了。
老爷子不知道袁锦为什么要请他吃饭,今天不年不节的,有什么喜庆的事需要庆祝吗?老爷子问林月,到别人家做客,不问缘由,不带礼物,就是不懂事的表现。林月笑笑说,不用带礼物,就是大家聚聚,吃个饭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见林月如此说,老爷子这才放了心。
林月跟着老爷子和大娘到了袁家,杰璋开始学走路了,拉着林月的一根手指头,踉踉跄跄走进袁家大院。
袁锦和杨珍正在院里与管家说话,见老爷子和林月等客人来了,袁锦满脸是笑,杨珍赶紧迎上前来,拉着杰璋的小手,说快叫我姨婆。
小杰璋噘着小嘴,甜甜地叫一声姨婆,突然转头看见了袁家的一只黑花猫,黑花猫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闭着眼睛像在睡觉,杰璋嘴里欢快地叫着猫,猫,猫,跌跌撞撞向黑花猫跑去,陶妈妈赶紧跟着。
老爷子和大娘跟在杨珍和管家身后进了客厅,袁锦却面带微笑看着林月,若有所思的样子。
林月向姨爹笑笑,袁锦问她,那天从县衙大堂回家后我就在想,县令龙之源好像有些怕你?他真的怕你吗?为什么?
林月听袁锦问这样的话,不禁愣了愣,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既不能说龙之源怕她,又不能说龙之源不怕她,只有她知道,龙之源肯定怕她,如果不怕她,为什么那天会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但龙之源为什么怕她,她却无法对人说。
林月微笑着,说我也不清楚什么原因,那天他一定是自认为做了亏心事,所以才格外小心。袁锦哪里会相信林月的说法,但不相信又怎么样呢?袁锦张张嘴,将想再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月跟着袁锦向餐厅走去,突然看见庭院中搁在长条凳上的几个大竹匾,竹匾里晒着一些大大小小像小孩拳头般大小的东西,林月越看越觉得这些东西有点眼熟,好奇,就拿起一个认真观察。
袁锦见林月在看他买回来的药材,也来到竹匾边,拿起一个边看边向林月介绍,说这是他前次从大理国买回来的药材,这种药材名叫番薯。
番薯?大理国?大理国在哪里?
林月瞪大眼睛,突然想起前世学过的地理,恍然大悟,原来现在的大理国就是林月前世的云南。番薯的名字很多,以形状称呼名叫玉枕,有的地方叫地瓜,白瓤的叫白薯,红瓤的叫红薯,名目繁多,袁锦说这是番薯,番薯只是其中一种叫法。袁锦是饱读药书的,见林月有兴趣,就说《南方草木状》这本书里,就对番薯有专门的记载,另外,在《本草纲目》里还有番薯补中和血,通便秘,治脾虚水肿,疮疡肿毒等药用价值的记载。这种药我们每年都要从大理国进一批货,治疗效果不错呢!
林月瞪眼看着番薯,她习惯叫这东西为红薯,前世的林月很喜欢吃红薯,红薯的味道软糯香甜!好吃极了。林月像发现新大陆,兴奋不已,她知道,这种粮食作物来自遥远的国度,明朝时就有人种植,但因为推广不力,现在只有福建附近少数几个地区在种植,有的已经将番薯作为粮食食用,但大多数地区的人却将番薯作为药材,袁锦也是按照药材价格购买的。
林月想着,红薯不仅产量高,一季红薯半年粮,关键是种红薯基本不择种植条件,这个时代的土质一般都比较贫瘠,种其他粮食作物产量低,但贫瘠的土地种植红薯则是最好的选择。遇干旱等自然灾害,也比其他粮食作物的产量更加稳定。要是能将红薯在这个年代推广开来,就会使中国大面积推广种植红薯的时间提前二百多年,提前的这二百多年能救很多人的命,能解决很多人吃饱饭的问题,这是千秋功业的大事呢!
林月仔细观察手里的红薯,没有腐烂,保存不错,只是表面的水分干了一些,这样的番薯种在土里应该能成活。
林月问姨爹,这种番薯你有多少?袁锦说,我们每年进货的番薯都不多,今年也只有一万斤左右。
林月看着袁锦,笑着说,姨爹能将这些番薯送给我吗?我明年加倍还你。
袁锦有些疑惑,你要这么多番薯干什么?种在曹家山吗?
林月略一思忖,说我现在还没想好,只能到时再说。林月做事历来比较小心,一件事没有结果的情况下,许诺,大吹大擂都是不成熟的表现。
袁锦笑笑,说林妹妹需要就全部送给你吧,待会儿我让小二给你送到家去。
林月高兴极了,嘴里一迭连声地对袁锦说着谢谢!谢谢!她无意中发现了这样的东西,真是捡到一个宝贝了,这个宝贝可是无价之宝呢!
大家都围在餐桌边坐下,虽然是灾年,杨珍因为听了林月的话,储存了足够吃一年的粮食,他家一点都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所以今天的菜肴仍然很丰盛。
袁锦见大家都坐定了,站起身来,拿过酒壶,说今天难得聚会,我来给大家斟酒。
说完端起酒壶就向酒杯里斟酒。
满座的人见袁锦亲自为大家斟酒,都很惊愕,几十年来,袁锦家里家外端足了一家之主或大老板的架子,不说为别人斟酒,除了生意需要的应酬而外,从来都是别人为他斟酒,哪怕他一个人自斟自酌,也是专门有人为他斟酒的,今天袁锦却为曹老爷子和林月的到来,亲自为大家斟酒!
杨珍故意抬头望向窗外,看看天,打趣的说,袁大老板今天好恭敬,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袁锦将杯里斟满酒,端着酒杯仍然站着,突然就叹了一口气。大家心里又是一震,还没吃饭,还没喝酒,袁锦怎么就叹气了呢?袁锦又轻轻叹口气,这才开口说话,说这第一杯酒,原本是庆贺张熹死了,但这话说起来还是有些残忍,不该说这样的话,人死如灯灭,人死了,再大的恩怨都了了,但既然大家坐在一起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要说心里话,所以,再难听的话今天我也要说。
袁锦突然感到自己的眼眶湿润了,声音颤抖起来,杨珍也变了脸色,拿出一张丝帕擦拭着眼睛。
袁锦恨恨地说,张熹不死,袁家不安,他口口声声要用我儿的命去换张思文的命,我是天天都为迪英担心,这段时间,我都感觉自己老了十几岁,每天都做噩梦,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呀!
袁锦说完,声音哽咽起来,你们不知道,好几次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和张熹拼命,要不是娘子劝着,我早就和张熹拼命了。
袁迪英听着爹的话,深深低着头,他很内疚,也为父母护犊之情感动。
袁锦眼里含着泪花,看着林月说,你说给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时间刚过不久,张熹就死了,听到张熹死了的消息,我和你姨妈抱头痛哭,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袁锦的话说完,袁锦、杨珍和袁迪英都流下了眼泪。这几个月,他们经历了与张熹张思文两次对簿公堂的遭遇,经历了儿子考中秀才的大喜,经历了被张熹意欲复仇的恐惧,还有袁家二大爷意外死亡和张熹突然死亡,全家人被各种大喜大悲突发事件折磨,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现在张熹一死,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悬在他们心上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他们怎能不流泪呢?庆贺张熹死去,这真的是袁锦一家出自内心的感情。
杨珍一边啜泣,一边对林月说,林妹妹,我们不仅担心自家出事,还担心你出事,你姨爹专门派了两个武功比较好的人守在你家门外,你一出门,他们就悄悄保护你,你知道吗?
林月赶紧点头,说我猜到的,那两个人每次都跟着我,我都认识他们了,每次我看见他们,他们就向我笑笑,所以,我就猜是姨爹你们安排人保护我的。
林月说完,也动情地对袁锦和杨珍说,谢谢姨爹姨妈的关心!
袁锦端起酒杯,脸上这才有了笑意,说林妹妹你不要谢我们,你姨妈退学费,你姨妈被打被骂,我们跪在县衙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你赶到县衙大堂为我们做主,你帮表哥考上秀才,你叫我们屯粮,这些都是你做的好事,姨爹之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林妹妹你要多担待一些。
说完又看看娘子和儿子,表示对他们也有内疚的意思。是呀,杨珍退学费被袁锦骂,袁迪英头悬梁的做派被袁锦打,杨珍屯粮的事也差点被袁锦阻拦,但袁锦的这些行为都是正常人做的正常事,林月对姨妈和表哥的指导才是非正常的行为。
袁锦又说,最近一段时间,喜事悲事都凑在一起了,好在大家都平安顺利躲过所有的劫难,这比什么都好,张熹不死,我们也没有心情坐下来吃饭,所以,这第一杯酒我们都喝了吧。
大家全都端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干二净。是呀,在座的人都为多事的这段时间深感忧虑和紧张,但没有谁为张熹的死惋惜,张熹不作死就不会死,因为每个人对自己的人生都有不同的打开方式。
老爷子对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听着几个人的对话,他才知道袁锦一家和林月经历了如此骇人的遭遇,幸好大家都平平安安,老爷子也放了心。
袁锦这次给杨珍和林月各斟了一杯酒。杨珍惊愕,张着嘴看着袁锦,夫妻俩结婚三十多年了,袁锦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对杨珍有过如此亲密举动。
袁锦看看杨珍,又看看林月,说这杯酒我要敬林月的父母,感谢他们生了林月这样的好女儿,我和你姨妈都要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的待你,同时要好好感谢你!
袁锦说到这里有些动容,这两年你帮我们做了很多事,这些事我们都不会忘记,姨爹姨妈表哥都感谢你。
袁迪英一听爹说你表哥也要感谢你,就赶紧端起酒杯,说我要感谢表妹。
林月很高兴,端着酒杯笑颜如花,说自家有事不帮,还帮谁呢?这是天经地义的,不用感谢!袁锦杨珍还有表哥袁迪英都看向林月,眼神里都充满感激的泪光,他们现在都有一种感觉,有林月的存在就有依靠,他们现在不仅感谢林月,还感谢生养了林月的爹娘。
林月听袁锦提到自己的爹娘,突然想起自己经历过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