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代表神圣的医院里，大肆讨论着秦明月的死亡，仿佛在手术室里生死攸关的不是一条生命，与菜市场买的菜没什么两样。
傅云开有点反胃，拄着拐杖，又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楼道里，放下拐杖，在空无一人的楼道坐了下来。
楼道离手术室很近，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医生出来了一次又一次，无人在意医生说的到底是什么，他们与周围的商业伙伴友好洽谈，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一个社交场合。
他看着看着，眼睛克制不住的发烫，用手背狠狠的揉了揉，手背顿时变得湿热。
他在难过。
替秦明月难过。
“宿主宿主，你在哭吗？”
蓝色的小球悄然出现，在漆黑一片的楼道里发出淡蓝色的光。001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在确认傅云开的确流眼泪之后，好奇的小声“咦”了一声，然后飞到傅云开的眼睛上贴了贴。
它不太喜欢别人哭，主神大人说，她第一天做系统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所以主神每次给它安排的任务里，宿主一般都不怎么爱掉眼泪——因为001会心软。
冰冷但又柔软的机械制触感让傅云开不自在的避开了001的接触，他刚才的脆弱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没有，你看错了。”
“哦……”001半信半疑。
傅云开不欲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系统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转移了话题：“最近倒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见宿主关心自己，001心里高兴的不行：“我们系统空间最近卡了bug，我偷偷跑过去维修了。”
“偷偷？”傅云开扯了扯唇：“所以你去系统空间修bug，是属于翘班？”
谈到这个，001情绪低落，就连身上发的光也不亮了：“对……我们这些做系统的，不允许在出任务的时候擅自回到系统空间，但是我能感受到这次的bug很严重，所以才回去的。”
“那怎么又回来了？”
001咬牙：“主神大人把这次bug的信息瞒的死死的，我还没研究明白到底是什么bug呢，就被赶回来了。”
傅云开轻轻闭上了眼，脑袋靠着墙壁：“怪不得呢……”
001晃晃小身子：“所以宿主，现在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啊？”
手术室大门打开，傅云开闻声睁开眼。
“病人家属在吗，麻烦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个字 ”
又来了……
加上小护士说的两次，这已经是今晚第四次下病危通知书了。
傅云开的视线转向001。
001明明是个系统，但此刻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脊背一凉。
它咽了咽不存在的唾沫：“宿、宿主，怎么了。”
傅云开语气软了下来：“001，你是系统，是超越在这个世界的维度之外的智能体，对吗？”
001僵硬的点点头：“是，是啊。”
“那你有没有办法，能救救她？”
傅云开一直都是固执又倔强的，但这一刻，一切坚硬的外壳通通消失不见，他从未这样真诚的祈求：“哪怕以命换命，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可以吗？”
秦明月本来可以走的，她本来也可以不为了他挡下那一刀，他本来就是浮萍，一辈子无依无靠的漂流，直到遇到秦明月，才有了居所，长出了根。
可秦明月还能活下来吗？
她流了那么多血，从地下室到医院，一直在流血，一个人怎么能流出这么多血呢，流了这么多血，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吗？
可她明明不该死的。
001瞠目结舌：“不是，宿主，虽然我的确无所不能，但是你说的什么以命换命，那也有点太玄幻了。 ”
傅云开彻底卸了力，靠撑着墙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最后一丝的希望宣告毁灭，傅云开反而格外的平静，从未这样清醒过的想，如果秦明月真的离开了，那他就下去陪她。
他这辈子已经没有前路了，明明在泥潭里挣扎过，却越陷越深，离光明也越来越远。
他早就被世界抛弃在外了，他漫无目的的想，会不会他的命就是这样，本来以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却被秦宁远毁了一切，好不容易一切得以好转，又有了秦明月，可现在，就连他唯一的秦明月，好像也要离开了。
他不想被抛在原地了，所以这一次，他不要坐以待毙，他要跟着秦明月，她在哪，他就跟到哪。
001看着平静的仿佛看淡了一切的傅云开，心里有点发怵。
这是怎么回事……傅云开还不如痛哭一场呢，起码没这么渗人。
001叹了口气，还是心软了。
“宿主，虽然我没法做出超自然的事情，但是吧，把秦明月宿主的伤治好，我还是有这点本事的。”
它在傅云开疑惑的眼神下幻化出一只短短的小蓝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以前可是在未来世界做过任务的，他们的医疗手段，我早就研究透了，放心，这点小事情，不在话下。”
只不过如果被主神发现它擅自干涉任务群，有极大的可能会挨罚罢了。
不过他们主神善良，每次都舍不得重罚它，顶多无奈的说它两句，这种事也就过去了。
所以这次，应该也没什么事情的……吧？
001蓝色的身体后幻化出半透明的浅蓝色翅膀，扑扑扑的摆着小翅膀，朝手术室的方向飞过去了。
傅云开盯着001的背影，攥着拳头，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紧张的僵硬。
他像漂浮在海洋的流浪者，本以为自己会落入深渊，但却在精疲力尽时遇到了一块浮木。
那块浮木是他最后的希望，人总该有些希望的，但最怕的就是绝望过后，唯一的希望被毁灭。
他不敢想象，如果当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游到浮木前，却发现浮木也沉到了海底时，会有多么绝望。
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红色发光牌，在傅云开眼里变得越来越刺眼，像秦明月身上流的血，红彤彤的铺了一地，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冷，到最后成了干巴巴的褐色，像一片枯萎的玫瑰花瓣。
有点冷。傅云开抱住了膝盖，蜷缩在楼道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