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的灯光大开,照亮城下。
灰尘落地,无数敌军的尸体凌乱地躺着,有的跪着,有的还有些气,只能缓缓移动。
而两架战斗机上,站立着两个人。
还有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一群普通人,脸上灰扑扑的。
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是看得清他们搬来的东西。
一箱一箱的炮弹。
“林将军,胜了!”陆战张扬地挥手,在战斗机上大喊。
看清他是谁,城墙上的战士们绷紧的一根弦总算落地。
这一刻,欢呼声响彻整个海城。
陆战身边另一人静静抬首望着守住的城,微微抬了抬唇角。
——
海城暂时守住,不过为了预防敌人卷土重来,岑遥和陆战便继续在海城留了一些时间。
与此同时,宋王之战传来最后的结果。
宋朝新打败王林风,另一方军阀害怕宋朝新的部队,缴械投降。
国家暂时统一。
按理说,战况应该会更加明朗。
然而,宋朝新却在此时,做出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决定,与外国侵略者谈判求和。
这一消息出来,犹如晴天霹雳。
各方皆是一震,但有的很快接受这个决定。
有的誓死反对。
誓死反对的,有的被抓进了大牢,有的直接人头落地。
有的,在大街上游行,满腔激情,绝不退步。
还有的,默默积蓄力量,等待最好的时机。
江城之中亦如是。
各位有志青年,集结在一起,步步紧逼官府。
岑顺西作为江城城主,一天因为这些事心忧,加上他身体本就不好,这一着急,更在床上起不来。
头发相比之前,白更多。
状态十分不好。
他心里有种预感,天要变了。
回顾他的一生,四处奔走,有过飞黄腾达之际,也有过力不从心之时,岑家从籍籍无名到一城大家,从土匪到军阀体系之中,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曾经贪恋这些财富和虚名,但是经过那么多事情,他突然想通了。
如今他只想岑家好好的。他的三个儿子,每一个都很优秀,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闯出一条道路。
可是……太晚了。
岑顺西深深叹息一声,整个人疲惫不堪地躺下。
正在门口有时间来看父亲的岑白月听到这一声叹息,忍不住停顿一下。
经过之前的事,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曾经在他心里值得敬仰的父亲。
他知道,母亲很早便离开了他们,父亲一人扛起家中重担,因为自己出身的原因,不能担当教育的责任,又花重金找很好的先生来教育他们三个兄弟。
之前他想去国外留学,父亲也没有多说什么,打理好一切,目送他离开。
上轮船的时候,他还记得,那时候天气特别冷,父亲给他带了一双温暖的手套。
那双手套,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是他还是舍不得扔。
在国外的那些日子,他受到过排挤、轻蔑、欺辱、谩骂,可是他没想过放弃。
很长一段时间,父亲那样鼓励慈爱的眼神,都是他前进的动力。
可是……他后来才知道,父亲对三弟,特别不好。
那种不好,不是表面的严厉,而是打心里不喜欢三弟。
他以前一直以为,家里是和谐的,是温暖的,是值得眷恋的。
可是如今才猛然发现,其实现实不是这样的。
三弟被岑家排挤,被岑家视为外人,那个家并不温暖。
可三弟他却没有想过离开。
他以为的和谐温暖、安宁平静,都是三弟一人负重前行的结果。
如今,他才幡然醒悟。
他对这位父亲,情感变得复杂。
很长时间,他不知道怎样面对。
所以,他把自己完完全全投入自己的事业中。
如今,他已经正式成为xx报社的主编、总负责人。
之前,或许他因为生命安全还会有所顾忌,可是经过那件事后,他已经无所谓了。
不久前,沈离滟又一次找过他,给他说了一番他自己都不敢说的言论。
她说,新思想必须取代旧思想,不管有多么大的艰难险阻。
她说,只有思想进步了,国家才会往高处走。
经历过新知识的洗礼,若是一直固守旧东西,那么学习新知识的初心则变得没有意义。
经过沈离滟的一番话,他猛然想起自己少年时凌云壮志。
他满怀信心出去学习,不是为了不负父亲的期望,而是他想要挽救这个国家。
受尽白眼之时,他学的更努力。
他的初心,是从思想上拯救这个国家,这个民族。
而,这是他如今的信念。
腐朽在骨子里的国家,如果不注入新鲜的东西,那么它离毁灭也就不远了。
这段时间,岑白月感觉自己想明白许多,也更坚定自己要走的路。
想清楚这些,他继续向岑顺西身边走去,喊道:
“父亲。”
岑顺西听到是老二的声音,艰难起身。
“白月,你来了,咳咳。”
岑顺西边说边咳嗽,嗓音也没有之前那么中气十足。
“父亲,您好好休息,不必忧心江城的事。”
岑白月像好儿子一般安慰道。
然而他说这话时,却没有任何心虚。
毕竟,造成江城如今这一动荡不安局面的罪魁祸首之一,是他。
前几日,xx报社新报纸上登的一篇文章引发一众热议。
他用笔名写的。
岑顺西并不知道这事,他如今只觉得心中一暖。
果然没有白疼老二。
“你大哥呢,最近怎么不见他?”听了老二的话,岑顺西心情好了些,继续问道。
岑白月一顿,但很快面不改色地回答:“大哥最近忙着生意上的事。”
岑顺西了然。
不想见他。
岑顺西眼神黯淡下去。
老大其实是最懂礼的人,之前他请来的国学先生,都对老大岑青竹赞不绝口。
他这个儿子,其实特别明白是非黑白。
家中很多人都不知道,岑青竹选择从商,并不是因为他喜欢。
只是那时候,岑家特别贫穷。
岑家在赵大帅的麾下,名气并不高,所得补给很少,又因为要建造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更是窘迫。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明月高照的夜晚,他坐在石头墩上,少年岑青竹步伐坚定地向他走来,面容严肃,郑重地说出自己要从商的决定。
他还记得,少年风度翩翩,眼睛明亮。
……
可惜,回不去了。
岑顺西感觉自己的时间流逝的厉害,经常头昏脑胀,一生的经历走马观花一般闪过片段。
眼皮好沉重。
“老幺……还……”
岑顺西全身快没力气,嘴唇微微张开,想说清楚,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深埋在记忆中的人。
一滴清澈的泪珠滑落。
岑白月还没听清他的问题,再看,面前的人已经闭上眼睛。
没了呼吸声。
霎时间,岑白月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