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曹大郎、刘展明分别派到了夕阳镇和渭河南岸,分别负责炼铁和打制铁具。把齐云和邓大郎派到炼焦的地方和夕阳镇,负责建造炼焦的高炉和炼铁的高炉。把高耀留在提举司,负责打制一些小的铁具和检验铁具。
诸般安排妥当,赵伯辰便不再管。自己负责的事情太多,实在分不开心。现在需要精力最多的,还是了解手下的土兵。赵伯辰觉得,自己对土兵的心理抓得还是不够细,对他们的喜怒哀乐还是了解不深,差一些火候。
这一天,赵伯辰从静戎寨回来,沐浴着九月初的风,心旷神怡。
回到提举司,刚刚下马,路边一个妇人突然冲上来,指着赵伯辰道:“你真的是大郎?”
赵伯辰回过头,只见妇人满面风霜,脸上满是震惊之色。一看就认得,大惊失色道:“母亲,真的是你!”
上前两步,抓住妇人的手,上下左右仔细地看。
母亲看着赵伯辰,嘤嘤地哭了起来。
赵伯辰忙道:“不要哭,我们相见就好了。快到屋里来——不要哭了。”
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母亲拉过来道:“这是秀秀,原来是清水县的人。逃难路上,一家人都死了,便就跟着我,已经几个月了。唉——”
赵伯辰看秀秀,眉清目秀,如果收拾清爽了,非常漂亮。正用一双漆黑的眼珠,看着自己。
赵伯辰道:“你们一起快到家里去!不要在外面站着,到家里去!”
说完,拉着母亲的手,母亲拉着秀秀,向提举司里走去。
旁边两个亲兵急忙上来,帮着拿行礼,把母亲和秀秀送到赵伯辰的小院里。
进了小院,赵伯辰道:“母亲,这是我住的地方。正屋的这间房子给你住,我住旁边厢房就好。”
母亲急忙道:“那如何使得?是你住的地方,正屋怎么给我住?”
赵伯辰道:“母亲在,如何不住正屋?于礼不合。”
示意亲兵把母亲的行礼搬进正屋,安顿下来。母亲既然在,自己怎么能住正屋呢?
看看天色已晚,赵伯辰吩咐亲兵出去买些菜来,自己要为母亲接风。
亲兵得令,告辞出去。
赵伯辰扶着母亲,在椅子上坐下,秀秀站在身边。
看着母亲,赵伯辰道:“这几个月,母亲到哪里去了?我在秦州安顿下来,便四处查找,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母亲道:“那日在陇城县遇到了金军,我便被逃跑的难民裹挟着,一路南逃,到了成州才停了下来。便带着秀秀在一户大户人家一边帮佣,一边打听你的消息。直到上个月,才听人们提起,新任的秦凤路得举叫作赵伯辰。我想你没有根底,怎么可能当得了提举?只能是同名的人。”
赵伯辰叹道:“这一两个月,真的就跟做梦一样。我也没有想到,知州封我个官,这官竟然这么大!”
母亲道:“是啊,没有任何资历,就当上了一路提举,任谁也想不到。后来人们对你的传说越来越多,我越听越觉得跟你很像。终于实在忍不住,跟大户告了假,想着到秦州看看。没想到一看,竟真的是你!”
说完,脸上满是苍桑之色,满脸慈爱的看着赵伯辰。
赵伯辰拉着母亲的手,道:“我日日想,夜夜想,你到底在哪里?可是一直在秦州寻找,竟想不到你到了成州!”
母亲摸着赵伯辰的脸庞,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看着看着,不由得落下泪来。
赵伯辰道:“我们今日相遇,日难得的喜事,母亲怎么哭了起来?”
母亲道:“我是高兴得哭起来。现在想起来,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亲兵把菜买了回来,在厨房烧熟了,一一端上来。
赵伯辰道:“这几个月,母亲难得吃上肉吧。这羊肉炖得不错,母亲吃几块。”
母亲叹了口气道:“逃难路上,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吃肉?儿啊,你现在吃肉难不难?若是难,你就多吃一点,母亲不吃也行。”
赵伯辰笑道:“母亲知道,我现在是一路提举,吃肉怎么会难?再说这几个月,把金兵赶出去了,市面上也安静了很多,秦州的民生渐渐恢复。民生恢复,市面上便没那么难了。”
秀秀盯着母亲,直到母亲把肉放进嘴里,从飞快地伸出筷子去,夹了一块肉到嘴里。
回过头,赵伯辰看着秀秀。道:“你长这么大,没有吃过几次肉吧?”
秀秀嘴硬道:“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我也经常吃肉!”
赵伯辰道:“吃的什么肉呢?”
秀秀道:“兔子肉啊,野鸡肉啊,獐子肉啊,好多好多种肉呢!”
赵伯辰笑一笑,摸了摸秀秀小小的脑袋。
这个年代,野味的肉不如家养的,味道差得太远。也只有到了后世,出于猎奇的心理,人们才会追求吃野味。秀秀说吃兔子肉和野鸡肉什么的,一听就是生活太差,只能吃这些野味。
赵伯辰不喜欢给人挟菜之类的,只是把盘子向秀秀推了推,道:“哥哥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平时吃饭,顿顿有肉还是能做的。今天尽管吃,吃肉吃到饱!”
秀秀看着赵伯辰,过了一会,试着挟一块肉吃,赵伯辰只是微笑。慢慢放下心来,不时挟一块肉吃。
赵伯辰看着母亲,又看一眼秀秀,只觉得今日人生才是圆满。一家团聚,比什么都强了。
吃了一会,慢慢觉得不是那么饿了。母亲放下筷,问赵伯辰道:“大郎,现在秦州,觉得快活吗?”
赵伯辰想了一会,才道:“母亲的这句话,可是难住我了。在秦州事事顺遂,可是若说快乐,又事情太多,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觉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根本不够用。”
母亲听了,不由皱起眉头。道:“当官哪有那么忙的?你父亲在耀州当官时,分外轻松,没有什么烦恼。惟一不足的是俸禄太少了,养家糊口还有些困难。”
赵伯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父亲当官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个时代会这么困难,处处都打了进来。那个时候当官,只要把日常的事做了就好,其余万事不理。这个时候当官,处处都跟以前不一样了。天天要想的,是制度怎么改才恰当,士兵要怎样练才能上战场,想的头都大了。”
母亲点了点头,看着赵伯辰,觉得自己的儿子确实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