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远及近。
    糟糕。
    看着还慢悠悠飘荡、刚离开岸边的少女浮尸，苏昼心里一沉。
    来不及跑了，苏昼绷紧肌肉。
    来者是一队骑兵，估摸七八个，都穿着轻甲。领头是个三阶修士，剩余几人皆是二、三流武者，气势剽悍。
    出乎意料的是，领头并未发难：
    “小子，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领头的骑兵说话中气十足，看上去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似乎很关心苏昼，“你是哪里人……呃…”
    话未说完，卫队首领只觉颈部一凉，旋即一阵天旋地转。
    没等为首之人把话说完，苏昼早已暴起发难。
    拔刀发出清脆的鸣音，随着一条干净利落的弧线扬起，骑兵首领已人头落地。
    剩下几人大骇，没想到这清秀少年看着乖觉，实则如此狠辣。
    要不是苏昼眼尖，老远就发现那群人就看到河中少女身上炫目的珠翠时、眼底闪过的贪婪之色，可能还真就被骗过去了。
    “大胆蠹匪！竟敢袭杀卫兵！”
    紧随首领其后的两个骑兵，由于惯性猛冲向苏昼，被首领脖颈喷出的血溅了一身，惊愕之余，怒不可遏。
    这伙人原本料定，这种没见识的后生，见了尸体哪有不六神无主的。
    见着他们卫兵和颜悦色，必定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稀里糊涂就把家底全抖出来了。
    问清了姓甚名啥，到时候随便挑点刺，扣个帽子。
    再配合大声呵斥几句，就能将这小后生吓得腿肚子打颤。
    一刀下去，杀他如杀鸡。
    再给这后生按个绑架拐带少女罪，哥们儿几個悄悄分了珠宝，还捞得了功劳。
    至于这水里漂着的到底是谁？无所谓。
    没想到，这少年非但没被一队骑兵吓到，竟然还先发制人。
    反而是自家首领，被这看似文弱的少年跟宰鸡似的宰了。
    “臭小鬼你找死！”
    近至身前的两人拔刀，正想冲着苏昼斜劈下去，谁知突然一声马嘶。两人所骑的马好似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连人带马摔了个四脚朝天。
    是苏昼的影子拽住了马蹄。
    眼前一花，又是两颗人头落地。
    苏昼手持剔骨刀，如一头蛮牛主动猛冲过去。
    稍落后的剩下几个，有的人都傻了，呆在原地。神色也由嚣张变得惊疑不定。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二流武者，虽没有修士的诡异手段，但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仍是极佳。
    眼看就要性命不保，回过神来后的四人开始相互配合。缀在队伍尾巴的两个骑兵反应过来，忙不迭搭弓射箭。
    这两名弓手倒是沉稳，连射几箭，差点命中苏昼。
    苏昼几个闪现，迅速近身，毕竟是人烛四阶的修士，速度上碾压二流武者。
    “啊——混蛋！！”
    其中一个骑兵开始慌乱，想策马逃跑了。
    直冲而来的苏昼爆发出一声破空音，长空划过一道如流水般丝滑的刀影。
    地上只剩仰面倒地、目含不甘的四具骑兵尸体。
    “呼——”
    额头微汗，苏昼平复了一下喘息。
    这次还没动用觉醒术，就将一名修士和六名武者尽数斩杀。
    而就在前不久，自己还是一名被关在木笼里，正待贩卖的瘦弱小子。短短十数日，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恍若隔世。
    苏昼复盘了刚才的战斗，除了自己先发夺人外，还有个重要原因便是这群卫兵对他的轻视。
    这伙人看着苏昼脸嫩以为好欺负。结果大意了，没有闪。
    若是几人一开始严阵以待，说不定真能造成点麻烦。
    搜刮了几人的尸体，摸出不少碎银子来。这几个送财童子手头颇丰，这下日常度用不愁了。
    苏昼还从首领腰部翻出一块令牌，原来这队骑兵，来自明楼城。
    此处距离明楼城，大约还有一日脚程，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苏昼正要毁尸灭迹，突然感觉自身衣襟里有些异样，似是什么东西在蠕动。
    探入一摸，苏昼脸色微变。
    是装着人面果的瓶子，在方才的战斗中被箭射中了。
    苏昼摸到瓶身时，布满裂痕的瓶子再也承受不住，一寸寸裂开来。
    一颗赤红色仿若干枯心脏的果子，跳到苏昼手中。
    这果子正面长着一颗扭曲的人面，在不断变化表情，好似活物。
    离开了瓶子，它顺着苏昼的手臂向上扭动，想要爬入苏昼口中。
    苏昼觉得一阵恶心，赶忙咬紧牙关，伸手按住人面果，阻止它继续蠕动。
    红柳神的东西果然邪异。
    早在人面果刚到手的时候，苏昼就研究过。若将瓶子放到耳边，细细倾听，便能听到一阵细碎的摩擦刺挠之声，好似有活物在爬动，想破瓶而出，诡异至极。
    如今好不容易失去束缚的人面果似是不甘，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连苏昼这个四阶修士都几乎按不住。
    苏昼试了试，无法将它收入翡翠阁邀请函中。
    无奈之下，干脆发力，将其甩飞。
    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的赤红色诡果，就这么不偏不倚，落到了水中少女附近。
    “等等……”
    苏昼来不及阻止，就见蠕动的果子“刺溜——”一下钻进少女胸口的大洞。
    东西是苏昼扔出去的，但这种莫名的肉疼感是怎么回事！？
    随着果子入内，少女雪白一片中碍眼的大洞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很快，她原本寂静的胸膛又出现了微弱的心跳声。
    苏昼吃了一惊。
    人面果竟然真的能逆转生死！只是不知所谓的异化会是什么。
    他本想上前查看，但飘至水潭中心的少女又兀的沉下去了。
    【少女体内似乎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人面果在生根发芽，不如让她先睡一觉再捞。】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昼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水潭中心，趋步离开了。
    ………
    在数百里外，同样有人正凝视着眼前的一方水潭。
    只是那方水潭，相比之下清浅了不少。内有锦鲤撒欢，清波之上飘荡着落花，映出一道绰约的身影，正慢条细理手上的血迹。
    赫然是已回到边石城城主府的柳慕橙。
    回到自住的梅香小院，柳慕橙不必再掩饰暗藏的戾气。
    身旁的侍女毕恭毕敬低着头，隐隐有些发抖——她已经是这院内今日换来的第三波侍女了。
    “小姐，灵巫已至。”
    正紧皱眉头的柳慕橙蓦地起身，快步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大厅中。
    一道干瘦阴沉的身影站在厅内。他看上去不到四十，却已佝偻着身形。
    这位灵巫已是黄烛境修为，不善战斗，却是极灵验的占卜大家。
    他见到柳慕橙，行了一礼。
    作为边石城柳家的幕僚，早已熟门熟路。
    “我要找个人，诡占卜多久能有结果？”
    “为我备上一间密室、一盆人血、四灵牲和八大秽物。备齐材料后，今日便有答案。”
    “好，有劳了。”
    柳慕橙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柳慕橙快速来到书房里的描金梨花木书柜旁，按下机关，随着“咔嚓”一声，书柜侧移，露出一方暗室。
    屋内温度极低，寒彻骨髓。
    暗室内，四方角落各摆着一种灵牲的头颅。
    以正中蒲团上的灵巫为中心，向四周呈散射状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符，铺满地面。
    暗红色的字迹还未干透，散发出铁锈般的涩味。
    那文字仔细看去，辨认不出分毫，久观令人头晕目眩。
    蒲团上佝偻的灵巫正襟危坐，一只手放在地上。
    若有人开了灵视，便能看到，一具腐烂到只剩骨架子的巨型骷髅，正趴在灵巫身上。
    它长长的白骨手指搭在灵巫手上，沾着用鲜血与秽物调制的墨，一点点画着什么。
    原来地上这些文字，竟是名副其实的“鬼画符”。
    “柳小姐，你想找的人有何特征？”
    干涩沙哑的声音从灵巫嘴里发出。
    柳慕橙能描述的，只有寥寥几句。
    在翡翠阁相见时，两人隔得较远，那狡猾的贼子还以某种诡皮遮面，看不清容貌。
    随着柳慕橙樱口张合，地上那些刚写好的文字竟似长了脚一般立起来，汇集到一起滚成一个团。
    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无数红蚁抱成的蚁球。
    灵巫将这个诡异的血字团递给柳慕橙：
    “信息不足，只知道你要找的人在更北方。如果能近身十里之内，这团“鬼寻人”就能精准找出位置。”
    “我明白了。”
    柳慕橙眸中精光一闪，“果然逃离了封锁圈么。北方……是明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