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昼独自站在一处庭院内。
他茫然四顾,周围全是断壁残垣。好几处都已坍塌,漏风的墙洞挂满层层叠在一起的蛛网。
表皮脱落的院墙露出红砖;被水汽氤成黑色、多处鼓包的墙脚根爬满青黑深厚的苔藓。
庭院深深,一道石径通幽。苏昼沿着曲径向前,他看到了一座陌生又熟悉的小楼。
大门洞开,地上堆积着厚如毛毡毯的灰尘,大片大片的蛛网更是如灰色瀑布般倾泻而下。
望着这陌生阁楼,苏昼心下疑惑,定定向楼内看去。
破败的厅内,一侧腐朽不堪的木阶弯转而上。
在目之所及的最尽头、快要看到二楼扶手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双脚。
有人站在那里。
“不要……去……”
楼内人突然冲着苏昼开口,声音越发凄厉:
“不要——去——!”
苏昼猛地惊醒。
是梦。
他微微喘气,平复了下情绪。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现在才四更天。
苏昼上半夜因某种力量强制陷入沉睡,而现在又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他回想起上半夜突然出现的血字和红衣女人。细细想来,总觉得从自己清醒开始,身边总有诸多不和谐感。
必须想办法做些什么。
因此苏昼干脆下半夜没再入睡,而是背靠墙面打坐,闭目养神到天明。
“咚咚咚——”
天才蒙蒙亮,一阵敲门声响起。
苏昼暂停思考,起身开门。
“叶师兄走吧,今天可不能迟到了。”
门外,王晨面色如常,招呼苏昼踏上飞剑。
两人再次御剑飞行,向蕴灵古树所在的“古园”而去。
耳畔晨风呼啸,苏昼沉吟道:
“王师弟,你昨天提到的夜半歌谣,能详细说说吗?”
王晨闻言,身子一震,直勾勾看向苏昼:
“叶师兄,你已经听到了?”
苏昼缓缓摇头:
“没有。但我身为养魂宗弟子、诸位的师兄,宗门出现了怪事,岂能坐视不理。人多思路广,说不定灵光一现,能查出什么线索呢。”
“……”听着这番大义凛然的话,王晨默了默,还是开口了,“具体我也不清楚。最早似乎是从杂役弟子那儿传出来的。”
“说是某日,一名杂役弟子半夜起床小解,路过小院时,忽然听到一阵歌声。那杂役好奇,就想寻声而去,可他找了大半晌也没找到。于是第二天,就把这事儿作为谈资讲了出来。谁知第二天晚上,这名杂役弟子就失踪了。”
苏昼皱了皱眉:
“这也不能确定那名杂役弟子的失踪就一定与歌声有关吧?”
“是这个理,所以一开始大家都没有在意。直到陆陆续续有人听见歌声,甚至,不再限于杂役院弟子。”说到这,王晨的语气愈发低沉,“那些出门探查的人都失踪了……”
苏昼心中一动。按这个说法,最早出事的杂役弟子其实并未见到红衣女人?
“总之,最近多事之秋,尽量少出门吧。”王晨摇摇头,不再说话。
两人交谈间,远远的便能看见群山之间一颗参天巨树,正是蕴灵古树。
蕴灵古树高达数丈,周身五色霞光环绕,树枝间有灵鹤飞舞,不时传来渺渺仙音。
但离得近些了,苏昼发现茂密的枝叶间,似乎隐藏了许多魂体。他们身形飘忽,看不清面容,只留两个空荡荡的眼眶和黑洞般的嘴。若非苏昼目力惊人,怕是就忽略了。
巨树衍生出一根独树一帜的半透明枝桠,仿佛吸管一样在吸收着什么。
苏昼不由大为好奇,指着那根古怪枝桠问道:
“那是在做什么?”
王晨笑道:
“那是院中弟子在给蕴灵古树补充灵液。”
苏昼闻言再定眼看去,树下几名灰袍弟子忙忙碌碌,正手提木桶,将泛着淡淡辉光的灵液倒在古树盘虬交错的树根上。
哪有什么魂体和突兀伸出的枝桠?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苏昼跟着王晨继续往蕴灵古树的园子飞去。
王晨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说道:
“对了,看守古园的是外院王长老,性子有些古怪。”
“多谢师弟提醒。”苏昼也轻声回道。
看来养魂宗对蕴灵古树很看重,甚至派了一名外院长老前来看管。
两人很快抵达了古园门口,一同从飞剑落下。
刚一踏进古园,负责照看蕴灵古树的王长老便从背后冒了出来:
“古园重地,没有手谕不可擅入。”
苏昼转身,只见这位王长老身穿长袍,面无表情,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似乎已是行将就木。
闻言,他从怀中取出师尊给的玉牌,递给王长老:
“王长老,弟子叶语,是师尊派来打理蕴灵古树的。”
看着手中玉牌,王长老如死水潭般寂寂的眼神这才波动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古园中有诸多规矩,少不得跟你说说。”
“为了方便照料古树,你须和其他弟子一起,住在古园。一会儿我领你去住所。记得入夜后不得在院内随意走动,也不可大声喧哗。夜间要是听见奇怪的歌谣,就当作不知道,照常睡觉就行。”
看来这夜半歌声已蔓延开来,连古园也不例外。
这些都是近日宗门都有的规矩,苏昼一一应下。
“还有些规矩,你也要记下了。”王长老继续道,“在古园内不可穿紫色衣物,包括鞋袜和亵裤。若是在院中见到穿紫色衣服的弟子,记得前来找我。”
不准穿紫色衣服?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
苏昼检查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携带任何紫色衣物。
“那么,随我入园吧。”
王长老依旧是面无表情,看都没看身后告辞的王晨,带着苏昼离开。
苏昼跟在王长老身后,转头向尴尬的王晨点头示意,快步走开了。
步入园内,很快便能看见,蕴灵古树暴露在地表如蟠龙般粗壮扭曲的树根间,有一群忙忙碌碌的身影。其间有棕色布衣短衫的杂役弟子,也有灰袍的普通弟子。
他们似乎已经干了很久的活,看着有些木愣愣的,尽显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