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长春观(一)
作者:一梦一醒一世   鹤发最新章节     
    碰壁的沈错一行人,不免垂头丧气。
    “既然这事已成定局,我们也没必要揪着不放。”“三斤”安慰众人道,“我看那罗师长一群人也不是绣花枕头,他们既然能镇守武昌,自然有他的能耐在。我们就安心去长沙吧。”最后这句显然是在劝说沈错。
    “三斤哥,我并不怀疑罗师长的能力。”沈错指了指热闹街道上往来的民众,“只是怕日本忍者穷途末路下,做出疯狂的事情,伤及更多无辜。”
    “三斤”无言以对。方才,沈错在众目睽睽之下夺枪,已经让他极为佩服。若是连如此深不可测的沈错也对日本忍者极为顾忌,那这事情他已是无力插手了。
    “要是那杨副官询问起来怎么办?”老马对此发愁。
    “这个容易。”“三斤”已想好了搪塞的理由,“就说沈道长想拜访长春观,过几日再去长沙。”
    “嘿!这个说得通。”老马直夸“三斤”聪明。
    “那是白道长吗?”几人行至街角,小庄见高处的石塔旁所站之人身影熟悉,更有条细犬趴伏在那人的身边。
    “是他。”对于白郁在此,沈错也心有疑问,“你们先回,我去问问。”
    石塔矗立在巨大的矶石之上,正对着汉阳门码头。虽然此时已入夜许久,但码头旁仍是人声鼎沸。周边的茶馆,酒肆挤满了顾客,街道上黄包车来回穿梭,运送着往来的客人,更有卖艺人在街边表演,引得民众流连驻足。
    同这喧嚣相比,白郁与阿灵静静地靠在石塔旁倒显得格格不入。
    “白郁,你们怎么在这里?”沈错缓步靠近。
    “哦,是沈兄弟啊。”白郁睁开双眼,“你知道的,这长春观白某又进不去。不若就带着阿灵来此收些灵气。”
    “这塔蕴含灵气?”沈错这才仔细观察眼前的白塔。只见它通体白色,由基座往上逐渐收缩,约两丈来高,底座最宽处一丈有余。由下往上依次为莲花宝座,宝瓶塔身,锥形相轮,圆形伞盖,三层宝顶。实在是庄重持稳!
    “远看像是盏灯笼,没成想走近看竟这般庄严!”沈错感叹道。
    “这宝像塔可大有来头。而且里面曾供奉过高僧舍利,虽说已被取走,但仍有不少灵气缭绕不散。”白郁煞有介事地介绍着。
    “这你也知道?”沈错口气略带着质疑。
    “那是自然。白某百年前就来过此处。”白郁指了指离塔不远处的钟楼,“那时黄鹤楼还在呢!不曾想沧海桑田,天下第一楼成了这副模样。”言语之间甚是唏嘘。
    “我还以为那座就是黄鹤楼。”沈错指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座三层高楼。
    “你仔细瞧瞧那匾额。”白郁将沈错拉到了一个方便观察的位置。
    “奥略楼?”沈错眯眼凝视,随后又念起了楼上两侧的楹联,“昔贤整顿乾坤,缔造多从江汉起;他日交通文轨,登临不觉米欧遥。”
    “正是!这楼叫奥略楼,是为纪念抱冰老人所建。”白郁转身又指了向另一侧,“那边的抱冰堂也是。”
    沈错盯着白郁,心道:他倒也并非夸夸其谈。
    “嘿嘿,白某可是有真才实学的!”白郁咧嘴挑眉。
    沈错无奈笑笑,以商量的口吻问道:“我们与此地的军官交流并不愉快。明日,其余人先去长沙,你能否陪我再留几日,日本忍者的事情,我不太放心。”
    “就我们两个怕是有些危险吧。”白郁退缩道。
    “城中驻守人数众多,不需我们动手,只要找到地方,暗地通知部队就行。”与罗师长交涉失败后,沈错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照此做法也无需白某出力啊。”白郁不解。
    “潜入城中的日本人究竟有多少,我想弄明白。”这隐患,沈错不想放任不管。
    “能执行这种任务的,大多是死士,要撬开他们的嘴用强的怕是不行。”沈错眼中带着期望,“还要靠你的幻术。”
    “原来如此。”白郁思索一会儿,又说出了他的顾虑,“可你会日本话吗?白某可不会。我们抓了也听不懂。”
    “他们能潜伏在城中,肯定有人会国文。再不行…”沈错挠了挠头,“厚着脸皮找那个罗师长要个翻译官来。”
    “那白某就供你差遣吧。”白郁假装抱拳作单膝跪地状。
    沈错一把将他拉住,“别胡闹!”
    “说起阿灵,明日寅时我会再来一次,要让它帮我循着…”沈错一愣,拍了拍额头,“糟了,光顾着吵架,忍刀忘在罗师长那里了!唉...希望阿灵还记得那气味吧。不然,怕是要去当飞贼了。”
    暂别白郁与阿灵,沈错去向了长春观。原以为寻找会费番周折,没成想天机子口中“规模不小”的道观竟如此庞大。它整体坐北朝南,依山而建,得顺应自然之真意,而大殿阁楼呈左中右三路分布,结构极为严谨,层叠有致。左右两侧建筑沿中线对称,正合阴阳平衡之理念。
    沈错暗暗钦佩:建造长春观的前辈定然是位融汇道法的高人!
    进入观中,老马正在门旁等候,直引沈错前往房间。由于天机子师徒是道士打扮,因此长春观的知客道人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寮房而非厢房。
    “沈道长,我们几个还是很担心你们会有危险。不如明天让曾先生先领着学生们先走,哥几个都留下帮你。虽然对付忍者帮不上大忙,但盯盯梢绝对没问题。”老马言语诚恳,让沈错心下一暖。
    沈错盯着老马真诚的眼神,沉思一阵,说道:“武昌城人来人往如此繁盛,想来火车站附近更是鱼龙混杂。曾先生他们都是读书人,需要护卫。而且他们的行李中有不少书籍孤本,这一丢失可就损失大了,你们可不能走开。”
    “可这…”老马不愿放弃。
    “方才我算了下,自寅时到约定的时间中间间隔有三个时辰。若一切顺利,能赶上火车。即使没赶上,我也有办法与你们在长沙汇合!”沈错刚才的盘算是,找到忍者所在后由白郁去通知部队。几十条枪围追堵截,更容易些。至于审问之事,必要时可让白郁惑住罗师长。控制住了长官,也许事情会简单些。
    “好!好!老哥知道你总有办法。”老马心满意足地走了。
    轻声步入房内,沈错发现天机子师徒也并未入睡。
    “前辈怎么还不歇息?”沈错挑了个蒲团坐下。
    “此处收留了不少流离的百姓,到此刻才算安静些。”玉蟾子代为回答。
    “天下动荡,百姓离乱,能收容如此多穷苦,此处观主是大才大善之人。”天机子称赞道,随即又遗憾叹气道,“可惜明日便要离去,难以结识观主,更无法好好参拜祖师。”
    “大才?”沈错旋即明白过来,“要安顿这么多人的食宿,确实不容易。”
    “不仅如此。”天机子看向玉蟾子,“送我们进来的年轻道人,步履轻盈,呼吸沉稳有力,这长春观卧虎藏龙。想必月儿也注意到了吧?”
    玉蟾子点头称是:“那人年纪不大,灵气已有小成。”
    “如此说来,当真是遗憾。”先前,天机子曾言长春观与全真一脉渊源极深,沈错身习南斗步,自算是受了全真的大恩惠,于情于理都该好好拜会此地观主。可惜,眼下夜深人静,前去谒见大失礼数,而明日又需匆忙去往长沙。此间种种,不由地让沈错也觉抱憾。
    “方才,你们在屋外所言我都听到了。”玉蟾子自告奋勇,“不如让我随你同去?”
    “我与你说句实话。”沈错压着声音,“刚才虽然我言之凿凿,但其实心下并无万全把握。若万不得已要利用白郁的幻术控制罗师长,以这位的脾性,怕是脱身之时,我已是声名狼藉,被全城通缉了。所以,唯有你们都安然离开,我才好放手一搏。”
    “你既无把握,我更要留下来助你了!”玉蟾子美眸中满是焦急。
    沈错一愣,玉蟾子急切间显现的关切让他脸上一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月儿莫急。”天机子见两人似要争吵,出言缓和道,“白蛇的幻术确实厉害,但要控制一位经历过沙场的将军,怕是极难。一旦东窗事发,可真是反目成仇了。全城都是他的部队,要抽身可就难了。”
    “脱身之法你可想好?”天机子皱眉问向沈错。
    “跳江!顺长江去长沙与你们汇合。”沈错说出了这个冒险的办法。由于先前焦山脱险正是靠水路,白郁和阿灵都深谙水性,此法倒也不算自寻死路。
    玉蟾子美目瞪得更大,天机子也是捋须深思。
    半晌过后,似是同意了沈错的做法,天机子劝解起了玉蟾子:“月儿,沈错所言有理。你水性不好,在这番计划下,反是成了累赘。”
    自己想出力反而被说成了拖累,玉蟾子气得涨红了脸。她不敢向自家师父发作,只能狠狠瞪了沈错一眼,气鼓鼓地退到一旁去闭目打坐了。
    沈错哀叹一声,面对玉蟾子的气恼竟生出无计可施之感。他自觉口拙,不知如何开口,唯有心事重重地盘腿坐下,等待寅时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