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刚刚过完年,外头的积雪堆在墙角却并未融化,外层还结成了厚厚的冰。寒风呼啸,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缝一般,可是尽管天气格外寒冷,却阻挡不了百姓逛街的热情。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拿着刚刚到手不久的红封,围着小贩买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看着比以往更热闹些。
过年喜庆的气氛还没散去,国公府又热闹起来,府上已经许多年没办过喜事了,上一次还是七年前楚玉成婚。
但上一次的婚事办得并不算特别热闹,当时楚玉嫁的屈二爷只是家中二子,谢六爷当时也只是个六品官,跟这次谢宴周作为国公爷办婚事的热闹程度天差地别。
许多东西都需要提前定制,过了元宵,按照早就制定好的章程,关于婚礼的一切事宜谢宴周开始一件一件安排下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原本谢宴周和谢琰说婚期是三月之后,但后续他和老夫人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将婚姻延期两个月,最终成婚的日子定在二月十八。
实在是成婚的流程极为繁琐,即使他们加快进程,也没办法那么快。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样样无法规避,在这个过程中,要注意的事项也是颇多,怎么样做视为不吉利,怎么样做是大吉。
眼看着入冬老夫人身子又病了,自上次的打击过后,对老夫人身体底子伤害还是很大的。大夫吩咐,必须静心修养。
虽老夫人想亲自上阵,但身体却不允许。谢宴周无法,只得安抚老夫人过后,自己亲自去做这些事。
这些事对于他来说,还是挺新鲜的,谢宴周难得有事超出自己的预期,连夜去恶补了一下关于成婚的流程。原先作为男子,他对这些只是大致了解过,等真的进行时,才发现琐碎颇多。
心中再一次感叹作为女子要管这样多的琐碎之事,男子却可以一心只做一件事,世人不公。
若是玉珠看到,会发现谢宴周也不是一直那样沉稳,他也会有觉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比如,准备自己的婚礼。
首先因着玉珠在这边除了徐氏,已然没了旁的亲属。按理来说,徐氏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她是三品淑人,又是贵妃之母,而且跟玉珠的关系也很亲近,还养育了玉珠这么多年。若是她出面,不管国公府还是玉珠,面子上总归是好看的。
按照谢宴周平日的为人处事的风格,他不会计较这些,就算是私下斗得再狠,表面却尤为和气。
甚至就算是他娶旁的贵女,可能会按照流程选择最优解。可是玉珠却不行,她性子敏感胆怯弱,若是让徐氏来,她不会拒绝,但心上始终有一个疙瘩。
思来想去,谢宴周还是希望她能心里觉得圆满些。
想到这块,他连夜派人去了昌州那边,才得知事情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残酷。
因为当年的事件太过惨烈,像玉珠家这种富户更是灾民重点关注的对象,昌州里头的富贵人家,能存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当年她外祖父母没了,祖父母这边的亲戚也基本都没了,玉珠可以说得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她的胆小怯弱并非全无道理,她是真的无人可依,稍不注意,便会万劫不复,没人会真的拉她一把。
在这个时候,无人保护的美貌反倒是一种罪过,甚至在出了事以后,许多人都会怪她。她偶尔起的小心思,或许也只是想让自己稍微过得好一些。她看似貌美却也贫瘠,就像是开到荼靡却无人滋养的花。
谢宴周手中拿着薄薄的信纸,里面的话只是寥寥几语,却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前半生。
命运偶尔会和人开玩笑,若是没有灾荒发生,她或许也是一个养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的女娘。
生在江南,养在江南,也会嫁一个性格温和的的江南男子,平稳的过这一生。
偏偏有些事就是遥不可及,她只是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弱女子。他拿信纸的手微颤,平生第一次生出有些心疼的感觉。
可是嫁娶家中总要有长辈才好,就算只是走个过场,也能让女方有面子些,免得到时成为一方谈资。
况且国公府办婚事京城基本所有的勋贵世家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会来,在成婚之前,只要喜帖一经发出去,玉珠的底细就会被翻个底朝天。
他若是不做些什么,也会让人觉得他并不算重视这位夫人,往后宴会邀请,难免会有不知趣的人做一些无趣的事。
思来想去,谢宴周又派来一批人去了昌州,过程不算顺利,几经周折,终于通过七拐八拐得知,玉珠祖父母往前数三代是旁边禹州徐家的旁支。
这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估计若不是打探的人仔细,根本不知道有这事。
但是徐家现在有人在京城做官,徐老夫人更是生育两子三女,四角俱全,是京城有名的全福夫人。
得知这个消息时,谢宴周心中有了决断,他先给徐家老爷下帖子,待到休沐时,便亲自去拜访。
徐家徐老爷子不过也就是个五品官员,听说国公爷下了帖子当日差点人吓昏厥过去。国公府是什么,承袭的爵位是一品,五品跟一品,天差地别。
他以为是自己小辈做了什么坑家里的事,连夜查了又查,硬是没查出什么名堂,又找到自家夫人,发现确实没有交集。
两家连出席同一个宴会的几率都极小,她夫人上一次见国公府的人还是在宁府,见到了谢六夫人。
徐老爷子战战兢兢的等着,只感觉等待的日子好似在等屠刀落下,日日坐立难安。
终于到拜访那日,徐老爷子带着儿辈孙辈在大门口恭迎,这倒是把谢宴周惊住了,他完全没想过徐府会搞这么大的阵仗。
至于徐家女眷,徐家几个小辈女娘更是提前就买了衣衫首饰,在内院等候。这是后话,可惜谢宴周只和徐老爷聊了一会,根本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