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扣着后脑勺使劲回想着王守成说的那个词，琢磨半天，才想起来，“哦，对了，王伯伯说是守望相助、投桃报李、互通有无。”
    苏行烟听着小川的话，看着满满一竹篮蔬菜，带着泥土的新鲜，两层青菜铺垫，中间摆放着十来个圆润的鸡蛋，两只装过菜的碗挤在一边放着。
    苏家院子里也养着鸡，只是刚长起来，还没到下蛋的时候。
    苏行烟知道这是王守成对他们姐弟的照拂，心中满是感激，她拉过小川语气认真地问道：“王伯伯给这些东西，你道谢了没有？”
    “当然有啊。”小川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刚开始王伯伯不肯收我送的菜，后来我说了好多姐姐如何辛苦将它们做出来的话，王伯伯才答应收下。”
    小川走到为他盛的那碗骨头汤前，端起来小心地喝了一口，高兴地只咂嘴，“后来王伯伯让我等等，他把装饭菜的碗倒腾出来，结果我在客厅等了好一会儿，王伯伯才把篮子递给我，我一拿就知道不对。”
    “倒腾完的篮子怎么会比装了饭菜的还重呢。”小川故作一脸疑惑，声情并茂地给苏行烟讲述自己的经历，“所以，我就把竹篮上的盖布一掀，就看着这些了。”
    这会儿汤晾的温度正好，不烫嘴，也没有冷却后的油腻感，小川没忍住又端起碗喝了一口，“真香啊！”
    “后来，我就和王伯伯在他家门口掰扯了一段时间，最后”小川咽下一口热汤说道：“王伯伯把竹篮塞到我手里，态度坚定地说了那三个词，我一看王伯伯都用上成语了，我没什么词能对上的，便道个谢回来了。”
    苏行烟笑着问道：“这么说，你是输在没学问上了？”
    小川喝汤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不自在地抹了抹嘴，开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学问跟种地一样，没教过的就是不会，我不觉得有什么。”
    这话说得倒是通透，苏行烟想了想，扬起眉头问道：“那等这次送完笋干，你就去上学好不好？”
    喝完最后一口的小川，听到这话，保持双手举碗到脸前的动作几秒钟，随后慢慢放下，神情不安地解释道：“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们挣点银子不容易，上学没什么用处，还是跟着你挣钱要紧，我想以后经常有肉吃，有骨汤喝。”
    小川的解释让苏行烟明白，从前没钱没粮的日子让小川印象深刻，挣钱攒钱才能让他有安全感，若是让小川继续这样下去，苏行烟只怕以后他会变成守财奴的性格。
    学识能改变一个人看世界的方式，小川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受外界影响，这几年变得胆小了一些，苏行烟没想把他培养成一个伟大的人，只想他长大后有成熟的思想，有宽广的眼界。
    至于他想经常有肉吃的愿望，对于现在的苏行烟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苏行烟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对小川说：“小川，你觉得现在的我们还会缺肉吃吗？如果不是为了周转家用，早就该送你去了，你不是还说过要和县令大人一样吗？”
    小川惊讶地看着苏行烟，姐姐竟然真的要送自己上学么，之前他说要上学，要成为和裴大人一样的好官，那句有些孩子气的话，但没想到姐姐会一直记得。
    “后来是因为制笋干需要帮手，一直忙忙碌碌的，也就没提这事。现在好了，等交了这批货，咱们有了钱，也有时间，你就可以专心学习了。”苏行烟想着自己的完美计划就很开心。
    苏行烟弯下身子，两手扶住小川的肩膀，看着小川的眼睛说：“小川，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现在家里有供你上学能力，如果你真的对学习感兴趣，一定要抓住机会。”
    小川的眼眸动了动，他在姐姐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看到自己脸上无措的表情。
    苏行烟放松了捏着小川的手，继续道：“若是你不想学，我也不会逼你，你想做一辈子乡民，我也没意见，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
    小川脸上出现来了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虽然他经历不多，但也知道读书改变命运的事，很多人在村里的学堂上了两年学，就能到镇上做学徒，学得好还能自己开店当掌柜。
    但他又不想离开姐姐，如果去上学的话，那就得和姐姐分开了吧。
    苏行烟不忍见他小小年纪愁眉苦脸的样子，但有些抉择只能自己决定，她伸手摸了摸小川的脑袋，安抚道：“不着急，你慢慢想，咱们交货是在六天后，还有时间，抛开其他，只问你心里的想法，好不好？”
    小川在姐姐的眼中看到了关切，他懵懂地点点头。
    他不懂的东西太多，但姐姐好像什么都懂，既如此，那便听姐姐的话，自己好好想想这个问题。
    交流完思想深刻的问题，锅里的窝头也蒸上汽，姐弟俩就着豆大的灯火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小川因为心里有事装着，饭量看着比平常少了一半，不过苏行烟想着晚饭不宜多吃，便没有再劝，只收拾了碗筷，让小川洗漱完去歇着。
    等苏行烟收拾完一切，躺在炕上时，小川还是刚睡下的姿势，显然是还没睡着。
    苏行烟无奈地无声笑笑，小小少年有了事关未来一生的心事，难免会失眠，这也算是人生体验。
    因为疲累，苏行烟躺在炕上，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小川听着窗外的蛙声虫鸣，脑中昏沉沉，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苏行烟因昨晚睡得好，早早醒来。
    她穿好衣服，神清气爽地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川，睡着的小川小脸嘟嘟的，和清醒时感觉又不同。
    苏行烟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小川的右脸，小川微微侧头，但没有醒来。
    压制住想笑的冲动，苏行烟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去厨房准备早饭。
    等小川睁眼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