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年夜饭是在云家吃的。
    去年一起吃饭的还有云念舟一家，今年早已物是人非。
    云奶奶因为接受不了云念舟的身世，受了刺激，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像个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吃饭也需要保姆伺候着，把饭菜推翻撒了一地。
    现场别提多糟心了。
    顾清欢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可怜她，只觉得活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人生每一个选择，因果都需要自己来承受，她有今天，是她自己的问题，怪不了别人。
    梁知秋和顾清欢是一个想法，这老太婆纯属咎由自取。
    很多事情她不想说，但不代表她心里不难受。
    当年她刚刚丢了孩子，这老太婆就从门口捡了一个孩子回来养着。
    多膈应人啊，而且后来还被证实是仇人的儿子。
    当时大家怎么劝她，她都不听，非要养这个孩子，说什么老天爷的意思，却不想想，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谁家丢了孩子不是想尽办法找孩子，只有她，把对自己孙子的情分可以马上移情到另外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身上。
    梁知秋这个当母亲的，心都快碎了。
    这种桥段，电影里也不会这么写，搞笑至极。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她还可以缩到自己的龟壳里，装疯卖傻，真是便宜她了。
    想到何芳芳和云念舟母子对他们一家这么多年的伤害，梁知秋手撕他们的心都有了。
    只是可怜了云润同，因为心疼母亲，很多事情不得不亲力亲为的照顾，这一年来，苍老消瘦了许多。
    难得一家人坐在桌上吃饭。
    云奶奶吃着吃着突然一把抓住大宝的手说：“聪聪，你都长这么大了？让曾奶奶看看，我们聪聪长的真好呢。”
    她看起来是一个慈祥老人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人莫名不舒服，心梗。
    聪聪，是云念舟的儿子。
    这老太婆，就算是疯了，还下意识的心疼着云念舟，甚至还记得他的儿子。
    真是讽刺至极。
    大宝有些怔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感情上他有些可怜这位曾奶奶，但理智告诉他，这位曾奶奶不值得同情。
    梁知秋和顾清欢对视一眼，默默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云九州也淡淡的，并不生气，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期待过奶奶，所以从来也不会失望，挺好的，人不能太贪心，他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
    云润同抚额，他这大半年来，已经焦头烂额，母亲虽然疯了，但她仍然没有忘记云念舟他们，言语间都是跟云念舟曾经生活的场景。
    有时候他作为儿子也会觉得心累。
    “妈，这是大宝，不是聪聪。”
    云奶奶突然放开大宝的手，歇斯底里的站起来发作道：“大宝是谁？我的聪聪呢？你们把我的聪聪弄到哪里去了，还有念舟，他好久都没来看我了。”
    云润同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也不能全怪老人，终究是这些年陪伴她的太少了，她心里念着那些时常陪伴她的人，也是正常。
    “小王，把她带下去吧。”
    本来想着今天是团圆饭，好歹大家一起吃，才叫团圆，看来也是他奢望了。
    两个保姆强行把云奶奶带回房间，她大喊大叫着，中气十足。
    饭桌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大家吃饭吧！”云润同的语气里有一丝无奈。
    客厅里气氛也格外沉闷，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梁知秋做主，端起酒杯恭喜顾清欢：“欢欢，今年一切都顺遂，明年一定会更好。”
    气氛在她的带动下，这才慢慢缓和下来，一家人吃了一顿温馨的团圆饭。
    虽然，饭菜已经凉透了。
    吃过饭，喝茶闲聊的时候，云润同突然说起一件事来。
    “我最近得到消息，顾清月要再嫁了，对方是一个丧偶的鳏夫，有一对儿女，家里条件不错。
    但对方要求她不能带自己的孩子，嫁过去以后，也不能拿钱养活这个孩子。
    聪聪…已经被她想法子丢到了福利院。”
    几人都有些唏嘘。
    虎毒不食子，顾清月这也算是断臂求生，为了再嫁，连孩子都不要了。
    就这一点来说，她还不如她的母亲夏姝华。
    夏姝华当年出轨顾允川，好歹也带上了自己的女儿，时常接济自己的儿子，一片慈母心肠。
    顾清月这是准备彻底斩断过去。
    也是，夏姝华这样的母亲，又怎么教的出好孩子呢，上梁不正下梁歪，只是歪的也太狠了点。
    聪聪有这样的母亲，也是造孽。
    梁知秋狐疑的看了云润同一眼：“你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别告诉我，你想效仿你妈，把聪聪接回来自己养着？”
    云润同没说话，只是眼神里明显带着一丝祈求和不忍。
    男人的想法和女人始终不一样。
    梁知秋秒懂他眼神里的意思，气的直拍桌子。
    “云润同，我告诉你，你别想，门儿都没有。
    你要当好人你去当，别拉上我！
    何芳芳害的九州吃了多少苦，把她的亲生儿子送到我们家里来享福，坏事做尽，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绝不可能同意何芳芳那个女人的后代，再出现在我的家里，她害的我们一家人还不够吗？
    聪聪可怜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可怜的孩子多了去了，你帮的过来吗？
    这是他自己亲妈亲爹造成的，不是你我造成的，我们凭什么要对他的人生负责？
    总之，这个家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自己看着办吧！大不了离婚，我后半辈子跟着儿子媳妇儿过。
    你想养谁家的孩子就养，反正你和你妈一样，都是大善人。”
    从云奶奶作妖开始，梁知秋这一晚上都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毕竟是团圆饭，不能不欢而散。
    但现在还是控制不住的冒火了，云润同欺人太甚，他竟然想把那个孩子领回家。
    说完梁知秋就直接回房间去了，不给大家任何反应的时间。
    云润同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抱歉的看了一眼儿子和媳妇儿。
    顾清欢作为儿媳妇，也不好插手公婆的事情，起身去找梁知秋，哪怕安慰安慰她也好，作为女人，她更懂得婆婆的心情。
    将心比心，她也不能接受，丈夫把仇人的儿子接回家来供养，梁知秋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云九州更是直接表态：“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爸如果您真的可怜这个孩子，大可以帮他找一个品性良好的家庭收养他，而不是带回家来。
    他已经能听得懂话了，对他父亲的事情，顾清月平时怎么教的？他知道多少？会不会以后又养出一匹中山狼？很多事情，你我都不能控制。”
    云九州的建议是很中肯的。
    云润同也反应过来，儿子说得对，想帮他不一定是要自己带回家来养啊，有那么多法子。
    他也是被云奶奶影响，一时间钻进了死胡同。
    “你说的有道理，是爸欠考虑了，你们别往心里去。
    我只是觉得错是大人犯的，跟孩子无关，不应该由小小的孩子来买单。”
    云润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跟梁知秋郑重的道歉。
    这件事情的后续，云润同托人给聪聪找了一个收养家庭，是云省的一个退役军人家庭。
    退役的男人在战场上伤了身体，一辈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夫妻俩早就盼望有一个孩子。
    聪聪过去以后，对方对他视如己，严加教育，刚开始的时候，他很不适应，还想着逃跑。
    可是云省距离京市太远了，远到他可能一生也回不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夫妻俩耐心的陪伴照顾，让聪聪慢慢的也放下了所有的戒心，真正的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
    慢慢的，他仿佛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忘记了小时候的一切，彻底在云省扎根。
    受养父的影响，聪聪长大以后也参军，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
    只是终其一生，他都没有再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顾清月。
    多年以后，他去大西北支援建设，在当地遇到了亲生父亲云念舟。
    那时候，云念舟已经被岁月折磨的不成样子，苍老的几乎认不出了，还是一口熟悉的乡音，让他认出了对方。
    劳改生涯结束以后，云念舟就留在当地生活，四海虽大，却没有他的家，想回京市，一张昂贵的火车票，困住了他的脚步。
    多年的劳改生活，让他的所有本能都退化了，身体也被掏空，看起来和当地的村民没什么两样，终日为生活奔波，吃顿饱饭也是奢望。
    聪聪给自己的亲生父亲买了一张去往京市的车票，却没有告诉，自己是谁。
    他觉得父亲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云念舟坐上火车，看着窗外冲他挥手的大男孩，泪流满面。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呢？那张和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脸。
    只是，他实在没脸认这个儿子。
    不打扰他的生活，是自己作为父亲，给他最后的礼物。
    -
    肖卓和钟洛柠的婚事正式提上日程。
    白洁心里有所顾虑，主动提出一切从简就好，只要两个孩子过的幸福，比什么都强。
    但肖凤英并没有因为女方是二婚，就一切从简，而是准备愈加往隆重了办，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而且还给了好些房产和地皮当聘礼，小黄鱼都有整整一箱子，珠宝首饰就更别提了。
    给足了钟洛柠和钟家排面。
    钟子晏和白洁见状，心里总算是放心了。
    女人这次没有选错人。
    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也是一切都为了她。
    两人拿出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给钟洛柠置办嫁妆，虽说没有肖凤英给的聘礼多，但这是他们夫妻俩的所有。
    钟为谦和程淑英也拿出钱为孙女添置了嫁妆。
    程淑英还亲手为孙女绣了一件红色的喜嫁旗袍，作为敬酒服，特别漂亮。
    钟子君为侄女添妆，特意买了好几套南方流行的床上用品，还给买了好几套的珠宝首饰。
    顾清欢送的是一整套化妆品，都是南方正流行的货色，京市很难买到，很紧俏，总是缺货，就这些，还是她拜托百货大楼那边帮忙留的货。
    其实她自己是不太喜欢现在的化妆品，但她总不能把后世的化妆品拿出来用，只能将就。
    所有人都在为钟洛柠和肖卓高兴。
    两人的婚礼定在了春天，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春风烂漫，
    肖卓在国外生活久了，不喜欢国内的吃大席式的婚礼，但又不得不入乡随俗。
    他特意挑选了一片花海作为两人婚礼的场地，布置的美轮美奂。
    两人的婚礼更偏向西式婚礼，新娘身着纯洁的白色婚纱，被父亲牵着，缓缓走向新郎，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里，含泪叮嘱。
    大宝和贝贝跟在他们身后撒下花瓣。
    悠然送上代表真爱的戒指。
    流程更像是后世的那种普遍的婚礼仪式。
    这种仪式在八十年代的华国并不多见，大家都跟瞧热闹似的，不停的在下面窃窃私语。
    顾清欢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参加过好多次婚礼了，有朋友的，妈妈的，自己的，现在还有姐姐的。
    每种婚礼都有自己的特色。
    仪式完成以后，所有人移步到旁边的饭店吃席，钟洛柠换了奶奶亲自给她做的敬酒服，美的不可方物。
    一颦一笑都颇具风情，让人移不开眼。
    她的美，是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温柔，妩媚，有成熟女人的气质，又有年轻女孩的娇羞。
    尽管有人暗自议论，说她是二婚头，还带个孩子，怎么好意思嫁给人家头婚，还这么高调的大办宴席，穿的花枝招展。
    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见到这种事儿。
    肖家莫不是眼瞎了，找不到媳妇儿不成。
    钟洛柠明白这些人的小心思，通通不予理会。
    她早就不当年那个只会哭的小姑娘了，她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自己会背负什么。
    但只要有肖卓和女儿，一家人在一起，她就什么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日子是自己过的，和别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