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请问你这代写书信,一次收几个钱?”来到那中年文士边上,陈止好奇的询问起来,状似无意。
文士不疑有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止,见对方一派世家冠族公子哥的样子,顿时兴致缺缺,知道不是来找自己代写的,便有气无力的回道:“阁下贵为世家子,何故问这铜臭之事?”
“好奇尔。”陈止回复的滴水不漏,不过他也并非一定要从这人口中得知结果,毕竟这代写书信的行业,从业者不少,眼前这人不愿透露,也可从其他途径得知。
由于种种条件限制,知识近乎被世家豪门垄断,普通人家难以接触,识字的人有限,就算有机会接触学识,但贫苦人家为了从事社会生产、维持生计,也腾不出时间系统性的学习,所以能够读写的人,在总人口中的比率很低。
不过,书信、阅读等需求对普通人来说不可避免,无论是给家人通信,还是阅读官府的条文,都需要会读会写,有需求就有供给,代写书信等行业应运而生。
不光代写,这些书信先生往往还会代读,那些布衣百姓收到了家人的信,自己不认字,也需要找过来请教。
中年文士见陈止问的随意,也知道行情不是机密,就道:“一封书信,百字以内收五钱,但要自备纸张,若使用我这纸,就是七钱,也可以用纸来抵账,三张这般大小的纸张,可以抵一封信。”他拍了拍桌案上的纸,这般说着。
陈止低头一看,见那摊位上放着的一叠麻纸,这种纸以破布和绳头为料,以普通的工艺制作,白度大概在四成左右,也就是看着不显得白,但如果用陈止前世改进的技术,白度就能突破五成,麻纸是当前较为流行、价格较低的纸张。
不过,这中年文士摊位上的纸张,质量参差不齐。
“竟是五钱一封?”陈停也走了过来,在旁听着,听那文士说起价格,很是惊异,在他看来,写个书信根本不费什么事,居士立刻不满起来:“这位小君子,你乃富贵人家,不懂里面的道理,家书之重,犹如千金,再者说来,如今世道,一块好砖都要七八钱,我这一手字,怎么就不值五钱了?”
“是我冒犯了。”陈停不想和对方纠缠,敷衍两句后,就和陈止一同回到书林斋,不解的问起来,“大兄,你去问那人代写书信,有何用意?难道要招揽此人?恕我直言,他一信只赚五钱,肯定不愿意过来帮忙。”
“这年头最贵的就是人工,能不招人,肯定就不招人,”陈止也不管陈停能不能理解“人工”之意,笑着回应,“你我都会写字,这代写书信的事,谁不能做,你说对不对?”
“什么?”陈停算是听明白了,“难不成,大兄你打算做代写书信的勾当?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风波,就算是大伯听了,恐怕也会不快,要辱及斯文门第!”
“已经要做营生了,还要什么架子?”陈止不以为然,况且他在生出“代写书信”这个主意后,又有了其他想法,但要一步一步的来。
陈止也有自己的考虑,他现在名声太差,肯定不能做太出格的事,别看是陈迟让他来经营商肆的,一旦出了问题,第一个要来问责的就是陈迟。
相比之下,代写书信虽然名声不好,可总归不算荒腔走板,而且没有一定的文字功底,是决计无法做到的,更重要的是……
“我的初衷是为了安顿家人,可比起赚钱,更重要的是提升名望,有了名望,不光自身境遇能够改变,顺便也可多抽百家签,有这省事的工具,没理由刻意弃之不用,比这个时代的人,百家签筒才是我真正的底牌,否则就算再有见识,在名留青史的牛人面前,也不够看!”
要提升名声,免不了与人接触,然后口耳相传,而在陈止看来,代写书信或能另辟蹊径,让他绕过原本糟糕的名声,构建新的局面。
“坏名声虽也能用来抽签,但形成的名望金液偏向浑浊,副作用更大,事倍功半。”
边上,二弟陈停也陷入了沉思,他盘算着自己知晓的种种营生,那些投入小、不怎么抛头露面、不损身份的行业还真不多,或许有,可不是他们兄弟能轻易插足进去的,立场软化下来,但还有其他的担心。
“按照刚才那人的说法,代写书信一封信不过赚得五钱,还有他这个老行生在,咱们怕是比不过啊。”
“你能想到行业竞争,这很好,”陈止点点头,称赞了一句,“如果陷入和那人的竞争,说不定最后相互压价,越来越便宜,根本没赚头可言……”他不等陈停担忧的问出来,就话锋一转:“因此,咱们要从价格上就拿出不同之处,一封信……五十钱!”
噗!
陈停还没说什么,正在整理杂物的陈觉就下意识的喷了一口,在陈止兄弟看过去后,他赶紧告罪,却不多言,只是这心里多多少少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难不成,这陈止根本就没变化?还是原来的荒唐少爷?这代写书信,根本就不是他这种大族子弟该做的,更不要说一封信五十钱了。五十钱什么概念?那城外劣田,一亩要二百钱,写四封信就抵得上一亩恶田,这不是异想天开么!就算你字再好,能如此值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陈觉觉得,陈止之所以敢这么要价,就是仗着被陈迟表扬了书法,可在陈觉想来,书法再好,能好过真金白银?哪个脑袋不正常的人,会花这个冤枉钱,就为了写一封信?退一步来说,拿得出这个价钱的人,犯得着找人代写书信?
这边,他还在想着,陈止那边又道:“这五十钱也是百字以内的,而且要自备楮皮纸,否则概不书写。”
这么一来,甭管怎么着,名声肯定要打出去了,这么古怪的规矩、惊人的价格,想不出名都难。
陈停也意识到不对了。
“大兄,你这规矩是不是太过了?那人一封信五钱,你一封信是他的十倍,还要自备楮皮纸,这些规矩加在一起,寻常人家哪里拿得出来?”
“所以啊,”陈止理所当然的道,“我这书信,根本就不是写给寻常人家的,否则岂不是坑骗贫苦人家么?赚得就是那些不缺钱的主,这钱一旦赚到,自然不愁吃穿,放心,我心里数。”
陈停张张嘴,欲言又止,见陈止的神态,知道劝不住,也不多说了,毕竟要代写书信的投入不多,等赚不到钱,自家兄长肯定会改变主意的。
旁边的陈觉却暗暗摇头,对陈止很是失望,认为自己是押错宝了,好在陷得不深,等这次回去,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替陈止张罗了。
“可惜了我那梳妆桌,白白浪费了人情。”
陈止不管两人怎么想,已然在心里琢磨起具体的计划了。
陈府的白事已经不怎么忙了,所以他的时间逐渐宽裕起来。
翌日,陈止以布帛作了竖招,凝神书写几个字在上面,拿竹竿支起来,放到了书林斋门口。
陈止很清楚,这近乎荒诞的计划能否成功,招牌要起到很大作用。
“此乃鱼饵,愿者上钩。”
正巧,那代写书信的中年文士吃过饭,又来坐活,一眼就看到了新制招牌,顿时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一脸错愕,跟着就怒了。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