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意犹未尽地回到了王府。
王府内的守卫都是常人,暗中护卫王府的灵修也都认识他,选择无视他窜高走墙的行为。
他在城外找了个僻静处,运转了半个周天灵法,勉强恢复了二三十年修为。
等到灵法娴熟了,一天或许能运转两次灵法。但现在阿泠只有四阶,灵法的成长偏偏与等阶挂钩,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合理。
这世上有许多不同灵法,他所修习的是师父所传,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就单纯叫灵法。
简单粗暴地将自然灵蕴吸收,然后转化为自身修为,等到阶级提升,转化和吸收的量会提高,灵法本身也会运转娴熟,每天能运转的周天数量也会上涨。
他想了想,其实也算合理。
因为魂海所能容纳的修为,和魂海本身的大小有关,而拓宽魂海本身就是冲阶的一部分,是跨入更高阶层的标准。
就算灵法提前熟练到极致,没日没夜的吸收灵蕴,一旦修为量超出魂海所能容纳的大小,也有把魂海撑爆的风险。
叹了口气,摒弃这些杂念,他在凌晨的王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即使是凌晨,王府中也有巡夜的下人和守卫,他们都知道阿泠是王爷的贵客,但还是忍不住被那对儿异瞳吸引注意力,纷纷对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阿泠一一向他们点头致意,这些下人和守卫的倦意顿时都褪去不少,甚至还有两个家丁壮着胆子上前,说他好生面善,是不是某某村的以前见过。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了,阿泠都习惯了,也不知是何缘由,最近不少人见到他都说面善或者面熟。
他只当是甫来民风如此,大家都与人和善,只是自己没有出过归雁山,才对此感到新奇。
将着话口,他问了家丁白茉儿的住处,想着去看看虎妮子修炼情况如何。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阿泠来到白茉儿的别院外。
这王府极大,抛去主人家郡王爷住的主厢,府中还划出了四座小别院,这些别院各有景致,想来这位王爷怕腻味,平日里都是自己换着住。
白茉儿和长孙璃各占一处别院,这位大妖带着虎妮子住着,昨天开始指导小丫头踏上修行路。
刚到别院外,阿泠就察觉到自然灵蕴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朝院中汇聚,翻过院墙,他看到虎妮子盘坐在院中轻闭双目,已然是进入到修炼状态。
小丫头身边就是白茉儿,她在阿泠进到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察觉。
见到虎妮子过后,阿泠第一时间想起了魂树里边那个男人的灵魂,顿时打消了想要进院子的想法。
虽然小丫头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却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远远地和白茉儿对过眼神之后,阿泠就离开了,既然有这位大妖看着,虎妮子的修行应当会很顺利。
只不过,他注意到灵猫肥西也在虎妮的身边,看它的样子似乎也进入了灵法修炼。
他没有多问,想来最近应当也是不急着离开郡城的,到时找机会跟白茉儿打探一下虎妮的情况就好。
越往前走,他越觉得自然灵蕴愈发稀薄起来,转头看过去,顺着巡夜守卫的方向,他看到了一座散发着异样气息的别院。
那种气息,让他想起了匪寨里,“兽神”降临的时候,带来的古老与威严。
不相同,但很接近。
好奇让他上前,在院门口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忽然,他感受到一股凌冽视线,是从紧闭的大门后传来。
阿泠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门后仿佛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生灵,散发着超乎寻常的威压。
兽神?
他吞了口口水,想到是不是这位神灵再次降临在长孙璃身上,第一反应不是近前拜见这位神尊,而是担心阿璃的身体状态。
长出一口气,他抬手准备敲门。
“阿泠?”
朦胧月色下,少女绝美的面庞带着惊讶与欣喜,似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开门的一刹那,阿泠似乎瞥见了月光下,长孙璃裸露的手臂上有着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
再看过去时,那只是少女光滑白皙的手臂,什么也没有。
长孙璃对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再度喊道:“阿泠?”
阿泠只当是自己看错了,跟长孙璃说了声抱歉。
之后他跟着长孙璃进了院子里边,院内种着一棵大树,秋夜寒风拂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落在树下的石桌上。
石桌上有一杯茶,已经彻底凉透,看起来之前长孙璃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长孙璃招呼他一同坐在石桌旁,笑道:“要不要叫他们来杯茶?”
阿泠摇头,马上就快天亮了,一路过来见着的下人们脸上满是疲惫,这时麻烦别人他觉得不太好。
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面对面也不知道说什么,阿泠轻咳一声,首先打破了沉默:“方才阿璃在修炼,此地自然灵蕴有些稀薄...”
长孙璃正有些出神,连忙回神点头,说自己之前正在修炼,察觉到外边有人来了,没想到是阿泠。
话题打开了,尴尬的气氛便不复存在,二人先从修行开始聊了一些,阿泠便顺势问了匪寨内关于“神降”的事情。
“我也不知当时具体如何?”长孙璃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了片刻,但始终也想不起来,最终只能叹息着摇头。
阿泠摆手让她别想了,转而又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长孙璃嘴角勾起,被他真诚的模样所感染,微笑着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没有大碍。
可阿泠始终觉得她眼神里还藏着些什么,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自己也有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事情,比如双魂的存在,又比如那棵魂树。
“听说你又碰见了哭脸面具?”
长孙璃喝了一口凉茶轻声问道,借着月光,阿泠这才看见她嘴角有些油渍,自己没来之前,这位小尊主似乎正在享用美食。
“是,它寄宿在一个叫赵小芳的苦命女子身上...”
之后,他把白日里发生的种种,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长孙璃。至于自己是如何复活孩童,让赵小芳“借尸还魂”等等细节就略去了,这些事情在别人看来也许太过匪夷所思,暂时还没有必要让人知道。
于是他着重跟长孙璃说了自己关于哭脸面具的见解,这种邪异的生灵,能够化作无数血色蠕虫,寄宿在诸如赵小芳之类的凡人身上,以“成神”这种荒唐事加以诱惑,作出谋害他人的事情。
这些都在晚饭时说过了,白茉儿也表示这件事已经传回了万兽宗,之后整个甫来也会加强戒备。
就是暂时不清楚,那位兽神使大人会作何反应。
但此时二人独处,他终于说出了自己在晚饭时没有说出来的话,藏在心中的郁结。
“他们还活着,阿璃。”他满脸兴奋,像是一个孩童般将情绪全部写在脸上。
长孙璃满脸疑惑,他解释了好半天,详细说了自己是如何通过血色蠕虫找到那片神秘空间,在那里,他见到了无数被掠夺的灵魂,其中就包括归雁村的大家。
听完他的讲述,长孙璃沉吟片刻,觉得阿泠所说太过匪夷所思,但看他兴奋的模样也不好泼冷水,只是安慰道:“这事我会让小白姐转告母亲,以你我现在的阶级,怕是难以...”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看到了少年失望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好受,于是只好转移话题。
“其实啊,”她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天空,毫无瑕疵的侧脸让阿泠都看得有些出神,心中的郁结顿时散去不少,“我从小就在宗里长大,连去皇城里好好逛逛的机会都没有,都是我扭着小白姐偷偷跑出去...”
她跟阿泠描绘了皇城是如何壮阔,好玩的好吃的是多么丰富多样,那里的生活又是如何让所有甫来人都为之向往。
阿泠虽然没去过皇城,但听她说的,却觉得这位小尊主也跟自己没什么两样,都是从小被困在一方天地,这世间广阔,对他们来说都是那样的遥远。
“这次回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出来了。”
长孙璃笑着看向阿泠,甜美的笑容中带着些许无奈。
阿泠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也不知怎么回事,脱口而出道:“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外边的世界。”
听到她这般回答,长孙璃开心极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笑道:“好啊,那你到了万兽宗,可得想办法带我出去玩。”
“我还有好多想去的地方,比如利元州,那里现在正在打仗,也不知那里的信徒,究竟是在经受怎样的苦难。”
打仗?
阿泠没想到在甫来北边,居然还正在发生着战争。只不过对于没出过归雁村的他而言,战争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只能听人提及,不能切身体会。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阿璃一定是个好神使。”
长孙璃一愣,没想到阿泠会忽然这么说,不禁失笑道:“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阿泠微笑道:“这一路过来,阿璃虽然表面上不说,但还是心里记挂着那些普通人的,我都在眼里。”
“有阿璃当神使,我想这里,这片国土一定会更好。”
闻言,长孙璃默默低下了头,将脑袋埋进月光照耀不到的阴影里,让阿泠看不见她脸上浮现的红晕。
“忽然间说什么呢。”
阿泠傻笑着挠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之后他们便聊了一些闲话,阿泠觉得时候也不早了,孤男寡女的,让王府下人看见了也不像样,干脆就起身告辞。
“对了,我恢复不少了,再过两天,咱们就出发去皇城。”
阿泠应下,便出了院门,顺手把门给关好。
“啧啧,我还没见过自己这般笑,看起来颇有些阿牛哥的风范。”刀鬼出现在阿泠身侧,看着自己的肉身摇头嘲笑道。
阿牛是归雁村中的青年,小时候母亲怀着他生过一场大病,导致他先天有些隐疾,通俗点说就是脑袋不太好使,二十多岁了还没娶媳妇,见着姑娘就只会呵呵呵的傻笑。
阿泠现在和阿牛哥如出一辙,就像是一个妈生的似的。
他没有理会刀鬼,只是觉得偶尔这样聊聊,使得自己和长孙璃之间的关系亲近了几分,离别的时候,他分明看到阿璃脸上的笑容中多了些真诚。
没走两步,阿泠意想不到地遇见了跟在刘慕身边,被其称为“老李”的老者。
老李似乎早就发现了阿泠,站在回廊下微笑着看他,似乎正在等他上前。
“阿泠少爷是修炼归来?”等他近前,老李出言道,脸上少有地带着欣赏,“天资过人,却有这这样的勤勉精神,实属不易。”
阿泠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下午时,我听王爷说,他在沁心坊承蒙了阿泠少爷关照。”
听到老李这样说,阿泠摇头表示这都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老者低声笑了两声,毫不拐弯抹角的说道:“老朽看着王爷长大,在老朽心中,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既然你与王爷有救命之恩,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来,老朽都能满足你。”
不等阿泠婉言谢绝,老李又神秘笑道:“我记得,你身边有一把制式独特的长剑?”
幸亏阿泠出门的时候,将黑剑放在了房间里,不然面对老李突然提起黑剑,他多半会因为黑剑在魂树空间而慌神。
等阿泠点头,老李的笑容更盛了几分,上前一步,整个人的气势在刹那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回想起见老李的第一面时,就觉得这位儒雅老者整个人就像横在那里的一把长剑,仅仅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凌冽浩然之气。
这种势头中没有蕴含杀机,却让他觉得无比纯粹,这位老者已经和剑融为了一体,他就是剑,剑即是他。
“老朽不才,会些剑招武技,若阿泠少爷不嫌弃,可互相探讨一二。”
阿泠看着他,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一千把、一万把乃至于更多的剑横在老李身边。
那些剑并不是实质,而是这老者浑身气场所化,剑锋朝下,毫无杀机,却让阿泠完全不敢妄动,死死地被其压住,连呼吸都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