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陆东部的遇寒节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平和欢乐。在晏国,国家板荡叛军肆虐,国都承阳城都在遇寒节前陷落,整个国家如同悬崖边的落石一般岌岌可危。
而在更南的地方,由于晏军的撤退,泉濂城被拱手让给了离军。见势不对的蓝兴将军带着楚国远征军回撤到了楚离的国境线和友军汇合,双方隔着国境线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晏国国内的叛乱让离军高层欣喜若狂。离军终于可以全力以赴地来对付楚国,谷岳来不等国君的诏书下来就向承阳城派出了使者,表示离国绝不会干涉宇朝的复国。
兵书有言,冬夏不宜兵争。可是在乱世,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冬天农闲,还正好可以征发更多的民夫。今年的冬天,势必又是钢铁与血泪之歌。
但遇寒节这个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还是足以让所有士兵放下武器,欢饮达旦来庆祝的。哪怕是在资源匮乏的军营里,也是四处架起的烤架,士兵们卸下了盔甲,抱着酒坛围坐在烤架边上,跳舞歌唱或是游戏,一片欢乐。
“遇寒节和送寒节,唯二两个没有军纪的日子。”林枫琦为叶继炎满上酒盏,听叶继炎将军如是说道。
“按我说,这真是最适合奇袭的日子了。但是这是冒天下之大讳,没人敢这样做。”叶继炎笑着举起酒盏,“小林,来,碰杯!”
祁升一脸通红地道:“你俩还能喝?”
“你当这烈酒和清酒一样呢,”叶继炎晃了晃酒盏,“每年都是一股脑灌好几杯下去,你看,就你这样。”
“来了,祁叔!”叶珏蒙端着一个汤碗走进大帐,“醒酒汤。伙房人影都见不着一个,还是我自己打的汤。”
祁升接过汤碗,迫不及待地将汤一饮而尽,打了个嗝道:“太狼狈了。我得出去走走,帐里面热。”
叶继炎摇了摇头:“去吧去吧。每年都这样,服了你了,午饭都没吃着已经醉了。”
“见笑了,见笑了。”祁升摇头叹息,晃晃悠悠地走出大帐,喊道:“龙铭!别蹲烤羊边上了!跟我去走走!”
“林千夫长,你也少喝点吧,”叶珏蒙在林枫琦身边坐下,“别和我爹比酒量。”
“你别这样喊我,挺不习惯的。”
叶继炎哈哈大笑:“是不是听习惯百夫长了?没事,多听几次就听习惯了。小林,凭实力擢升上来的,不要害羞。昨天见过属下了吧?”
“见过了。都挺好的。”
“主要是,提拔千夫长要核准战功,这些天又都在行军,安顿下来才三天,所以提拔的晚了些。没事啊,多听几遍千夫长,就习惯了!来,再来一盏!”
林枫琦笑着推脱道:“再喝要醉了。叶将军,我就给您满上吧。”
“行,来,给你展示一下我的酒量。”叶继炎把酒盏伸到林枫琦面前。
“对了,”叶继炎喝了半盏酒,道:“我觉得啊,你们婚礼得早点办。”
“爹!”叶珏蒙一下子红了脸,“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吧。”
“诶,不早,不早。”叶继炎摆了摆手,身体前倾,用手肘支在桌案上:“以后我们举兵了,那可就没啥空闲时间了。依我看,等打完楚国这一仗,会有一段长时间的休整,就趁这个时间,把婚礼办了。”
“啊哈哈哈哈,”林枫琦见叶珏蒙低着头满脸通红,连忙笑道:“这个,叶将军,这种人生大事不能操之过急,不如等到那时候再说。”
“行,”叶继炎把剩下半盏酒喝尽:“到时候我来操办!再满一盏!”
“好啦,爹!”叶珏蒙喊道,“少喝点。”
“一年能喝几次酒,要喝就得喝爽!”叶继炎举起酒盏,“这盏呢,就祝宇军早日拿下晏国全境!”
“叶将军,您预计我们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加入他们呢?”
“快了吧。”叶继炎放下酒盏,“但也要等到他们把晏国完全消化掉。在这之前,先打好和楚国的仗。然后就是你俩的大事。”
“不过啊,”叶继炎摇了摇头,“可惜。”
“可惜什么?”叶珏蒙问道。
“荣耀军团和轮回军团的番号已经被用了。再下来,就是风火雷电了,我不太想用叛徒的番号啊。”
“叶将军,既然这四个军团是叛徒,那估计会想新的番号的吧。而且圣宇时期一个军团五万人,现在是三万人,肯定会有新的军团番号出现。”林枫琦道。
“诶,你说的有道理。小林,这几天帮我想个番号,派信使给送过去。”叶继炎给自己满上酒:“这盏酒祝你想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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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人的遇寒节都是在一片欢天喜地的氛围中度过的。比如说……赶路的时候遇上了落石封路。
“山体滑坡,正正好好把路给堵上了。”邢桁倚在马车边上,和车上的魏绝尘楚镜月和林清韵解释:“我早说了,抄近道走山路肯定会有意外。那帮人死活都不肯听,现在好了,遇寒节在山里面过,庆祝活动是搬石头。好端端的在大城镇里面过节不好吗……”
“喂!”远远的一位老师喊道,“男生赶紧过来帮忙!”
“走吧,绝尘。”邢桁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关节。
邢桁在遇寒节前夕毕业了。他要前往承阳城外的宇军大营,和自己同一届毕业的同学们等候分配,而魏绝尘等尚未毕业的学生则将在承阳城里的新紫辰书院内继续学业。
邢桁这一批学生可谓是真真正正的赶鸭子上架。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为轮回军团补充急缺的中层军官和文职人员,至于他们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则是完全看命了。紫辰高层一开始就没把轮回军团当做主力军团,以至于骆韶华十分后悔把轮回这个番号给了他们——这实在是败坏这块金字招牌。
但是没办法,给了就是给了,覆水难收。况且这样做还确实有利于拉拢轮回军团的士兵和原先的晏军军官们,看,都把精锐番号给了你们,这说明什么,充分的信任和期望呀。
邢桁吃力地搬起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比想象中要沉,邢桁感觉自己的腰板在颤抖。好在一位将才班的学弟敏锐地察觉到了邢桁的困境,跑过来帮他一起把石头搬到路边。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位老师拍了拍手喊道,“大家动作快点,我们晚上还能赶到前面镇子!”
“你为啥不搬。”邢桁低声咕哝了一声,慢吞吞地挪动脚步。
魏绝尘倒是没有摸鱼的想法。他来回快步搬运着石块,即使是冬天,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负责指挥疏通道路的这位老师一眼就注意到了魏绝尘。对于这样勤劳努力的学生他感到很是满意,走到魏绝尘身边拍了拍他的背,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哪个班的?”
“圣宇五四零国策班,魏绝尘。”
“魏绝尘。好名字。很好,很好,继续搬石块吧。”老师负着手走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翻阅起来。
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石块才算是清理干净,近百辆马车重新起步。想要到达原本计划中的目的地是无望了,眼看天色将晚,车队选择了在路边一片开阔地带扎营。
“人生最凄凉的一个遇寒节。”邢桁伸着双手烤火:“没有酒,没有玩乐,甚至吃的干粮。”
“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遇寒节。”林清韵抛着一个雪球:“你们想听吗?”
“想啊,说呀说呀。”楚镜月往林清韵身边挤了挤。
“我们那边,冬天也少见雪。”林清韵把雪球扔出去:“但是呢,遇寒节前后,还是会有薄雪的。我们镇上呢,有个习俗,就是遇寒节和送寒节是不会每家单独过的,而是左邻右舍好几家聚在一起一起过节。”
“大家都是每年轮着到谁谁家的家里吃晚饭。午饭是不吃的,要是饿了呢就拿糕点对付一下,而晚饭会提前很多,因为日落了之后,镇子里的戏班会有演出。到时候基本上全镇的人都会去戏院,演出不收钱,两个最重要的节两次免费演出。”
林清韵又捏起一个雪球:“大家都会自己搬着板凳过去。戏院会把戏台搬到外面,露天演出,我们就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舞台。戏院老板会给我们这些小孩子发糖,大人们呢则是免费的茶水,当然我们小孩也是免费喝。”
“演出会演好久,反正是会演到我困了。演出结束后我们会一起唱歌,有的时候我困得不行了,叔叔会让哥先陪我回去。铭哥是玩的最起劲的那个,每次都等到大人们也散了才跟着回来。”
“话说,他们今天肯定也在庆祝吧?”林清韵把雪球又扔出去。
“肯定的,自古以来,就算两军交战,遇寒节和送寒节也是要偃旗息鼓的。打仗的事,要等节日的酒醒了再说。”邢桁捏了一个雪球给林清韵:“他们现在估计喝的不省人事了。”
“你们看。”楚镜月向着夜空伸出手指。
“看啥?”
“那颗星,我没记错的话,是九曜星吧?”
邢桁顺着楚镜月的手指看过去:“还真是。这是不是对我们来说是大吉之兆啊。”
“书上说,九曜星每次亮到能被看见之时,都代表天下要兵争四起,每片土地每个人都会被影响到。”魏绝尘道,“对宇朝毫无疑问大吉之兆。”
“太好了。”林清韵第三次把雪球扔出去:“我们一起对着九曜星许个愿吧。”
四人一同闭上了眼睛,对着九曜星合掌低头,在心中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九曜星藏身在群星之中,但它的光芒却是与众不同,四周的星星纷纷黯淡了自己来避其锋芒。
完美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