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擢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浓浓的倦意紧紧拉住了他的眼皮。这些天他每天只睡三个时辰不到,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很快敲门声停了下来,副官拉开门冲了进来。
“上将军,城中多处起火!”
“还有吗?”
“我已经命令城防军全力救火了。还有就是城外宇军有动作,我们听到了器械移动的声音。”
“他们要攻城了。撤回所有救火士兵,让民夫救火足矣。”
“可是,上将军,”副官走到窗边,指着远处黑夜中的点点火光:“火势还是有些大的。”
吴擢从床上坐起来,摆了摆手:“和城破比起来,烧掉几百间房子是小事。让所有城防军做好战斗准备,派传令兵通知城西驻军列阵。”
“是!”副官行了军礼,退出房间。
“小伙子们!打起精神!”离军军官们将睡梦中的士兵一个个拉起来,“斩首一级,赐金一两!”
走出房门的吴擢似乎已经将自己的疲态一扫为空。他身着闪亮华丽的上将军盔甲,精神抖擞地沿着城墙大步巡走,检阅着刚刚就位的士兵们。城里的火光似乎越来越大了,大到能在士兵们的盔甲上折射出反光。吴擢听到了远远传来的惨叫,终于停下了脚步。
吴擢从城墙上望下去。这段城墙是离起火房屋最近的一段,目测仅百余米。吴擢看着燃烧的屋顶和房屋周边奔走的民夫,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墙砖。
“上将军,这边火势要是失控,那烧的太广了。”副官提醒道。
吴擢刚要说话,便听到了一声刺耳的破空声。副官二话不说把吴擢摁倒在地,整个人扑在吴擢身上,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发射!”言袆高声喊到。
宇军士兵们在早已缠上麻绳的石块上浇上油,随后用火把点火。火流星雨撕开了黎明前夕的漆黑夜空,这次它们不再漫无目的,宇军多日的测量已经最大化了它们的精度。鹤洲城的城墙上燃起一道道火光,总攻,开始了!
天边有一道亮线缓缓出现,暗夜中的鲲鹏翻了个身,露出了自己雪白的肚腹。宇军的战鼓响了起来,一辆辆云梯和攻城锤从步兵方阵中缓缓驶出。推车的宇军步兵们缩在巨大的盾牌下方,准备迎接离军的箭雨。
一百步。
七十步。
五十步。
四十步。
离军还没有放箭。宇军的指挥官们开始感到错愕,可是天空现在还是很暗,看不清城墙上的动静。
三十步。
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满身血污和灰土的声音。吴擢声嘶力竭地拍着墙砖,吼道:“放箭!”
刹那间城墙上弓弦声不绝于耳,漫天箭雨瓢泼而下。
“滚油准备!滚石准备!”吴擢拽过一名军官,“现在起你是我的副官!立刻准备!”
“是!上油!”军官赶紧喊到。
离军士兵们把油桶架在了墙垛上,等着云梯和攻城锥靠近。民夫们挑着巨大的圆石走上城墙,把它们放到早已准备好的推车上,随即匆匆离开。
“准备放箭!掩护云梯!骑兵可以动了!”言袆摆了摆手。
“点上火把!点上火把!准备倒油!”吴擢在城墙上奔跑着,他已经能看到云梯下宇军士兵盾牌上的花纹。突然吴擢停下了脚步,在血红的晨曦下,天边有无数条黑线在涌动。
“通知城西大营,步兵枪盾结阵!骑兵进城待命!立刻!飞马去!”吴擢对着自己的新副官吼道。
副官不敢怠慢,三步并两步冲下城墙。吴擢凝视着地平线上冲锋的宇军骑兵,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放!”
军官们的吼声把吴擢拉回城墙。云梯已经靠在了城墙上,离军士兵们迫不及待地把油桶抛了下去。
“点火!”吴擢喊到。
“点火!”
下一秒宇军的箭雨就覆盖了城墙。离开墙垛去拿火把的离军士兵们来不及躲避就被扎成了刺猬,紧接着云梯便开始震动,宇军士兵们开始攻城了!
“点火!”吴擢怒吼了一声,捡起一面盾牌,冲向营火。有两支箭射中了盾牌,穿透盾牌的箭尖闪着寒光,但吴擢还是拿起了一支火炬,将它扔下了城墙。
城墙下霎时间一片火海,宇军士兵们纷纷后退,退不下来的在火海中翻滚,云梯在火焰中吱嘎作响,轰然坍塌。
“放箭!掩护第二批云梯!”言袆不慌不忙地喊道。
第二批云梯数量更多,距城墙还有三十步。
“上将军!”几名离军军官把吴擢拉下了城墙,“太危险了!您先到城楼下躲躲!”
吴擢没有拒绝。走下城墙的吴擢却看到远处大队的银袍禁卫军护送着一辆马车驶来,慌得他连忙上前迎接。
“朕要御驾亲征!”年轻的国君走下马车,看了眼半跪在地上,铠甲上满是血和泥的吴擢:“上将军辛苦了。城墙上战况如何?”
“君上,城墙上太危险了,末将不建议您上去。”
“无妨!国君从侍卫手里接过头盔,“朕要上去鼓舞军心!还有,上将军,这火怎么能不救呢,朕都没看见士兵救火。朕派了一半的禁卫军去搬水了,上将军和朕一同上去吧!”
“看到没,金光闪闪。”云羽歌的眼睛藏在窗户的缝隙中,目不转睛地看着离君。
“八百里外就看见了。只要一箭。”苏舟白摸了摸自己的弓,两眼放光。
“等他走上城墙,你有把握吗?”
“城墙太高了,他上去之后我估计就看不到他了。等他走到一半,我有把握。”
“好,你去屋顶吧。冯黎,我们来规划逃跑路线。那帮禁卫军不好对付。”
苏舟白无声地爬上屋顶。他像一条蛇一样缓缓移动,寻找最合适的出手位置。他的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禁卫军们忙着和民夫一起救火,没有人注意到他。
清晨的微风带着焦味。苏舟白再次确认了周围环境安全,改成半跪姿势,从箭筒中摸出了两根箭。
搭箭,张弓。
离君身边是上将军。可惜上面要求留上将军活口,不然这两支箭会有一箭插在吴擢后心。
现在的话……一箭后心,一箭后项。
苏舟白深吸了一口气。
屏息。
弦若惊雷,箭若惊兔。再坚固的铠甲也挡不住特制的破甲箭头,苏舟白收弓跃下房顶,和离君一起落到地上。
“跑!”云羽歌踹开门,和陈应嘉一同冲了出去。
城墙上的禁卫军已经追了下来。他们没看见苏舟白,但是根据国君中箭的位置能够很轻松判断出刺客在哪里。
苏舟白大步追上云羽歌和陈应嘉。抓刺客的喊声不绝于耳,原先救火的禁卫军们纷纷赶来拦截。
“他们没弩!他们没弩!”云羽歌回头对苏舟白道。
苏舟白纵身一跃飞上一间平房的屋顶,拈弓搭箭一箭射倒了追的最快的一名禁卫军。但越来越多的禁卫军围了上来,苏舟白也不敢再多停留,连忙收弓继续逃窜。
云羽歌跳上一堵矮墙。一名禁卫军手执长矛追了过来,云羽歌抬臂压手,人向后翻的同时射出一根短箭,在禁卫军投出长矛前扎进了他的咽喉。
陈应嘉紧随着云羽歌越过矮墙,但他的速度显然比不过云羽歌,云羽歌顺利地飞檐走壁跳上了一处屋顶,他却被两名跑的快的禁卫军拦住了去路。可惜奋力追击一路的气喘吁吁的禁卫军在剑术上不是陈应嘉的对手,上前迎战的第一人不过三招就被陈应嘉一剑封喉,第二人也倒在了云羽歌的臂弩之下。
城墙上远远的砍杀声传了过来。宇军已经登上了城墙,而国君阵亡的离军军心大乱,站在屋顶的云羽歌看到大批离军从城墙上撤了下来,心中暗喜。
但一发擦肩而过的箭矢把她拉回了眼下的处境。禁卫军找来了弓弩手,一身冷汗的云羽歌翻滚落地,眼前却是四名禁卫军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面对全身具甲的禁卫军,云羽歌还真没必胜的底气。在她接受的训练中面对具甲对手永远是走为上策,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命中对方要害。刺客的装备和武器往往都是轻甲轻剑,面对重甲的对手很难有胜算,何况对手还是能穿着几十斤铠甲跑上几百米追击刺客的猛男。
云羽歌回过头,又是三名禁卫军,陈应嘉已经被他们逼走了。
云羽歌的臂弩里还剩一根箭。肯定是来不及再装填的了,但云羽歌有别的准备。
云羽歌动了。她抬手一箭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一名禁卫军的咽喉,接着侧向冲刺数步后倒地翻滚,两名上前的禁卫军正好处在一条直线上。
云羽歌低下了头,左手在胸前一扯。
一根长而粗大的弩箭从云羽歌背部飞出,巨大的冲击力让云羽歌扑倒在地上,而那两名禁卫军则是被串在一起向后飞去,一起钉在了墙面上。
还剩四个禁卫军。云羽歌挣扎着爬起来,但一名禁卫军已经站在了她身前。他高高扬起了自己手中的剑,云羽歌抬起头,看到了他血红的眼睛。
剑尖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太阳升起便会驱散黑暗,白昼似乎不是黑夜中的刀会喜欢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