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山外围,百战穿甲兵大营。
王离一脸严肃的走进自己的营帐,而花影早就在营帐里等着他了。
醉梦楼出事前,花影和她手底下的人就全部撤出来了。
本来她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脱身,就此远离王离的。
不过为了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发挥作用,窃取情报,她选择了主动向王离请求来军营中陪他。
王离也没有拒绝。
一般来说,军营之中是比较忌讳酒色这两样东西的,尤其是战事在即的情况下。
不过王离毕竟是主将,他可以不讲规矩,再加上他打心底里瞧不上农家,压根就没认真。
“将军驾到,旗开得胜!将军驾到,旗开得胜!”
王离刚进来,营帐内就响起了一串尖锐怪异的叫声。
这声音来自于花影豢养的一只鹦鹉,这话自然是花影特意教的。
王离好面子,她自然就要给足王离这个面子。
不过这一次鹦鹉的拍马屁行为并未得到王离的回应,他依旧是一脸严肃,没有理会营帐里的花影,而是先对营帐外守门的士兵吩咐道:
“传赵部和白屠过来听令。”
说完,王离大踏步的朝花影走去。
花影看出来这会儿的王离心情不好,心中暗自琢磨着出了什么事,面上还是笑颜如花,娇声娇气的问候道:
“将军。”
王离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语气舒缓的说道,“美人,给我把酒满上。”
花影乖巧的陪坐在王离身侧,端起酒壶倒酒,心里却越发疑惑。
听这语气,王离的心情貌似又不错。
这到底是不开心啊,还是开心啊?
王离这会儿的心态之所以比较矛盾,自然是因为今晚的遭遇。
以他的性格,被田言落了面子肯定不高兴,哪怕这本就是他自己计划的一部分。
同时,很可能兵不血刃的先得到六分之一个农家这件事又让他很高兴。
综合一下,就是眼下这个二相性的状态了。
“将军心情不错,莫非有什么喜事?”花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不高兴的部份肯定不能主动提,只能先问问高兴的事。
王离不慌不忙的端起酒杯豪饮一口,不咸不淡的回道,“军务大事,你一个女人不要多问。”
“是奴家冒失了。”花影笑盈盈的认了个错,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到嘴边,“奴家先自罚一杯。”
说完,以袖掩面,优雅的仰面一饮而尽。
“哈哈哈……美人好酒量啊!”王离见状终于给了花影笑脸。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好大喜功,最爱酒色。
放下酒杯的花影眼见王离情绪进一步舒缓下来,便问起了醉梦楼的事:
“将军,我听闻醉梦楼大火,毁于一旦……”
花影这话一出,王离刚有点笑色的脸立马拉了下来,手里酒杯往桌案上一砸,沉声质问道,“你消息还挺快啊?”
之前在醉梦楼,涟衣她们引起的怀疑王离本就没有放下,恰巧不久前田言又让他丢了面子,所以王离现在对女人,格外的警惕,格外的敏感——田言估计还要占主要原因。
花影身处他的大营,却还能这么快得知醉梦楼的消息,无疑触动了王离敏感的神经。
王离的反应让花影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只能赶紧装做委屈怯懦的样子,俯低身体跪倒在地解释道:
“花影不敢!”
“只是……醉梦楼是奴家来意栖身之所,奴家实在……”
平日里,花影只要摆出这幅小女人姿态,王离总会心软,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轻易掀过,轻轻把玩着酒杯,不无深意的玩味说道:
“这醉梦楼里,名堂可真不少呢!”
听到这话,花影心里更是一紧,却不明白王离为什么揪着不放,只能暂且归咎于之前涟衣那桩事的后遗症。
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她的应对方案只有一个——卖惨,哭弱。
根据她这些年来的经验,对付王离,就这招最好使。
“将军明断,花影只是个弱女子,家境贫寒,落入风尘,挣扎求生罢了。”花影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手指滑过眼角,依稀可见泪花,“将军也知江湖险恶,奴家一个女人,寄人篱下,能有什么主张?”
说到后面,花影真的落下泪来,看着让人颇为心疼。
若在平时,王离肯定得把她揽到怀里好好宽慰一番,不过此时,却恰好引起了他对田言的印象,不由扶额喃喃道:
“这世道,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花影一听这话心里只觉得邪门。
这王离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完全不接招呢?
这又不像之前涟衣那茬事,有需要他认真对待的正事,就是一时心情不好,怎么老娘的招数完全不起效呢?
花影想不明白,只能继续自己的一贯招数——就算不好使她也不能贸然变招,否则王离会察觉不对。
“将军何出此言!?”
“花影不知做错了什么……”
这一次,花影干脆趴在地上,呜咽着哭泣起来。
委屈的哭腔让王离的心思从田言身上挪开,看向一旁都要委屈死的美人,本性立刻爆发,心疼的一把揽到怀里,好声好气的宽慰道,“嘿嘿,美人别伤心,我不是说你。”
“不就是一座醉梦楼吗,我再给你盖一栋就是了,盖更好的,你想盖在什么地方就盖在什么地方!”王离大包大揽的承诺道。
他也不是开空头支票,而是真心实意的。
只要花影乖乖的,盖一座青楼而已,对他堂堂王家大公子,帝国上将军而言,根本不算个事!
人家国师古寻都快把青楼开到章台宫大门口了,也不差他这个帝国将军掺和一手。
花影听到这语气,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才对嘛,这才是王离啊!
她适时的收敛起哭腔,带着泪花露出笑颜,彷佛雨打梨花,“真的?”
看着花影这副可人儿的模样,王离心头更是火热,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回道,“军中无戏言,美人还信不过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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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奴家是受宠若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影将姿态摆的很低以迎合王离,进一步软化对方的态度,“将军再造之恩,花影一定三生为报。”
王离闻言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花影确实很会把握王离的情绪,可以说是完全拿捏住了。
当然,王离也不是真的完全沉醉于女色,要是牵扯到正经事,仅凭花影的花言巧语就很难动摇他了,就像不久前的涟衣姐妹一事。
两人郎情妾意之际,外面的守门士兵喊道:
“将军,赵部、白屠已传到!”
王离闻言一抬手,花影立刻会意,起身走入营帐后面的内室。
白屠和赵部也在这时走了进来:
“将军!”x2
王离斜眸用眼角余光看着花影彻底走入帘幕之后,才招呼二人道:
“你们过来。”
赵部和白屠不明所以,只能听令上前凑到桌案边半跪下来。
王离见状又勾了勾手,示意他们再靠近点,两人便又把头朝前抻了抻。
见差不多了,王离手肘拄在桌案上,自己也往前靠了靠,和对面几乎脸贴脸后,才说道:
“你们让全军做好准备……”
王离这边小声吩咐手下,帘幕后的花影也小心翼翼的摸了过来,侧耳倾听。
“……以烟花为号,发动总攻!”
“是!”
王离安排好任务,赵部二人立刻点头应是。
就是声音有点大,让王离抬手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而王离自己则扭头看向帘幕,悄悄起身走近,猛地一把拉开帘幕,却见花影正侧躺在梳妆台前摆弄首饰。
王离面无表情的看这一幕,抬手挥了挥示意赵部二人滚蛋。
两人也不敢掺和王离和花影的事,忙不迭起身离开。
两人走后,王离悄悄走到花影身后,而且后者似乎还没注意到,依旧自顾自地打扮着。
王离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可见他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对花影的信任。
好在也没有太过怀疑。
而在他没注意的另一边,鸟架子上的鹦鹉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
大泽山,烈山堂堂口,田猛的灵堂。
田言、田虎、田仲,以及司徒万里四堂堂主此时齐聚于此。
如今蚩尤堂,共工堂,还有四岳堂都是紧跟烈山堂的脚步……不管是否有人有其他心思,总之明面上都是以田言这个新侠魁马首是瞻。
而他们现在,正在等魁隗堂和神农堂的回应。
严格来说,主要是神农堂的态度。
如果朱家选择了让步,陈胜纵然不服,也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硬拖田言后腿。
如果朱家不肯让步,那陈胜八成会选择和神农堂联手,或许不会和田言麾下四堂正面对抗,却肯定会听调不听宣。
经过沉闷的等待,终于进来一名弟子喊道,“报告大小……侠魁,神农堂来人了。”
“请!”
田言头也不回的指示道。
司徒万里这时候问道,“侠魁,你看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田言转过身,负手身前,平静的回道,“回避不能解决问题,且看他们有什么主张。”
很快,一身暗红衣裳的刘季迈着嚣张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就是朱家派来表达自己态度的神农堂代表。
进来后,刘季第一眼就锁定了一旁的司徒万里。
司徒万里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偏转身位,避开对方的目光。
即使以司徒万里的城府脸皮,面对朱家和刘季时多少也是有些心虚的。
大概朱家来之前叮嘱过刘季,他看见司徒万里后虽然眼神想杀人,也不由自主的用鼻息冷哼了一声,却忍住了没有直接挑衅找茬,很快把注意力转到了居于上首的田言身上。
“你好啊,大小姐。”刘季很敷衍的拱手一礼,打了个招呼。
田仲见状第一时间提醒道,“刘季,你应该称大小姐为侠魁。”
刘季撇嘴一笑,告罪道,“大小姐恕罪。”
“我呢,时跟着我们朱家老大混的,如果我们老大认大小姐为侠魁,那我肯定叫的比谁都亲热!”
刘季这回答立刻吸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包括司徒万里。
田虎上前质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朱家他还不认阿言是侠魁?”
“嘿!”刘季痞笑一声,抱着胳膊散漫的回道,“这话不好说,我们老大可还没去六贤冢呢。”
选举新侠魁,原则上说必须在六大长老和六堂堂主全都在的情况下,他这话等同于说田言的侠魁之位并未得到朱家的认可。
田虎一听就想发作,不过刘季马上又话锋一转,“不过不认的话,我也就不会到这儿来了。”
虽然话语上让了半步,可是语气还是吊儿郎当的,让人听了不爽。
田虎这个暴脾气自然忍不了,还是想教训他:
“你……”
“无妨。”田言抬手制止了田虎,含笑说道,“刘季兄弟对自己大哥忠心,这是好事,不怪他。”
然后她向刘季问道,“朱家堂主怎么没来?”
“大小姐你也知道,老大上次四季镇一战伤筋动骨,伤了元气,加上曲殇大哥走了,又伤心过度,需要调养身体,所以派我来说话。”
“你要传什么话?”田言继续问。
“陈胜堂主和吴旷总管已经跟老大转达了大小姐的意思。”
“大伙一起对抗帝国军队,守住大泽山……这点老大非常赞成!”
“那很好啊,只要一致对外,农家就有希望。”
刘季咧嘴一笑,进一步解释道,“我们老大的意思是,这次共同御敌如果成功,就证明大小姐确实有资格,有能力传承历代侠魁的使命,神农堂和魁隗堂愿意放下旧怨,尊大小姐为侠魁!”
“好,那就一言为定!”田言立刻回应,想要坐实这一点。
“嘿嘿,大小姐别急,我们还有一个前提条件。”刘季笑呵呵的补充道。
一听这话,反应最大的就是司徒万里。
尽管刘季还没说,他已经有八成把握确定这个条件跟自己有关。
田言保持着平静,沉着的追问道,“什么条件?”
“四岳堂司徒万里!”刘季矛头果然直指司徒万里,指着对方步步紧逼,高声喝骂,“这个混蛋,背信弃义,出卖兄弟,两面三刀!”
“他严重违反了农家规矩,按例,应该万刃穿心,永远从农家除名!”
面对刘季的步步紧逼,心虚的司徒万里一时间还真让他给震住了,不住的踉跄着后退,差点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