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以东,一望无际的东海海面之上,遮天蔽日的蜃楼平稳的在海面上行驶着。
海上并不平静,但蜃楼却稳如平地,因为它太大了,大到一艘船就足以抵得上寻常船只几十上百艘铁锁连舟在一起的效果。
船上,云霄阁中,云中君正在和星魂喝酒聊天。
航海的时光最是无聊,广袤的大海第二天就让人看腻了,至于船上的其他娱乐方式……其实也没啥娱乐方式,对于阴阳家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好在阴阳家的人大都练出来了,远比常人更耐得住寂寞。
不过云中君和星魂还是会没事喝喝酒,聊聊天。
他们俩一个性格不稳定,一个在世俗中待的太久,都有些耐不住寂寞。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还是没发现人?”星魂朝云中君问道。
云中君摇了摇头,“趁机摸上来的小虫子基本都揪出来,但没发现那个臭小子。”
星魂脸色微沉,轻轻呢喃道,“看来,那小子真的没上船……”
蜃楼上的每一处空间他们都无比熟悉,即使有他们不熟悉的地方,也不会有其他人熟悉。
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们想搜,就没人能藏住。
找不到天明,说明天明大概率确实不在船上——当然,也有极小的概率是他们没搜出来,不过小概率事件就没必要第一时间考虑了。
云中君小心翼翼的说道,“星魂大人,那小子没上船,东皇掌教的计划……”
按照他们所知的东皇太一的计划,天明属于不可或缺的一环,现在人不在,这计划还能进行下去吗?
这事其实开船前云中君就在惦记了,但是星魂当时没给他回应,只是开船后让他找人。
他以为星魂已经确认人在船上了,结果现在却搜不到人……尴尬的是船已经开了,总不能回去吧?
星魂沉着脸说道,“开船前,我去找月神那女人问过,她却跟我说只要按照皇帝的命令开船就好……莫不是让她耍了!?”
“月神大人……应该不会破坏东皇掌教的计划吧?”云中君陪笑着说道。
虽然云中君对月神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些敌视,但他不能和星魂一样直接攻讦一位护法。
况且他也真的不觉得月神会破坏东皇太一的计划——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主要是这么做对月神自己也是不利的。
事实上,星魂在这一点上和云中君想法一致,所以才会被月神简单敷衍过去。
“谁知道那女人在打什么主意……”说到这里,星魂直接把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一砸,站了起来。
“星魂大人你这是?”云中君跟着站起身,惊讶的问道。
“我去找她!”
撂下四个字,星魂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云中君看着他离开,既不说话,也不掺和。
星魂找月神质问当然可以,他就没必要多管闲事了。
至于东皇太一的计划……反正有星魂和月神这两个更心急的护法顶在前面,他倒是不着急。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聚仙丹。
蜃楼出了海,他的闲时间更多了,也就越发惦记起自己那几乎成功,却被人截胡夺走的聚仙丹了。
………………
月神的寝殿中,她正在打坐静修。
和星魂云中君不同,月神是耐得住寂寞,能够沉下心长时间清修的人。
航海的无聊,对她来说并无大碍。
星魂这时直接闯了进来,风风火火的也不管月神在干什么,直接质问道: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没问题!?”
月神眉头皱起,不咸不淡的反问道,“星魂大人所为何事,竟然如此失礼?”
星魂如此突兀的闯门而入,她一时间也完全想不到他在发什么癫。
“失礼?”星魂冷笑一声,“月神大人还有心思关心这等小事?”
“星魂大人不妨把你口中的‘大事’说清楚一些。”月神依旧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
开了船后,他们两个的关系也开始逐渐摆到明面上,就差没到见面就动手的地步了。
“蜃楼已经出海,那个小子却不在船上!”星魂先声夺人,气势攒够了以后,开始说人话了,“开船前你口口声声跟我说没问题,这叫没问题吗?”
“你该不会是想破坏东皇掌教的计划吧?”
最后他还不忘扣个帽子。
虽然他们现在是真的天高教主远了,但能泼点脏水让自己占据政治正确的地位肯定没坏处。
月神闻言眼底划过一丝了然,当即明白星魂为什么如此咋咋呼呼的了。
毕竟事关蜃楼出航之事的成败,星魂表现的再着急都正常。
“星魂大人怎么知道,这不是东皇掌教计划的一部分?”看着又着急又想找事的星魂,月神故意把话说的含糊不清。
“你什么意思?”星魂听的一脸烦躁,“计划如何你我都清楚,哪来的又一部分?”
“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月神语气平静,但挑衅效果十足,“从咸阳出发前,东皇掌教曾特意嘱咐过,蜃楼出航的事顺其自然即可,不需要过分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那个小子可不能算是细枝末节。”星魂眯着眼提醒道。
“但东皇掌教的吩咐就是不用管。”月神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星魂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月神,意有所指的说道,“月神大人……这事,东皇掌教莫不是只对你说过?”
“怎么,星魂大人不信?”月神反问一句。
“不是不信,只是事关重大,不敢怠慢。”星魂冷笑着回复道,“蜃楼出航一去便不知是千里万里了,若是有所差池,耽误了我阴阳家的大计,这个责任谁又能背的起?”
“星魂大人若是不放心,尽可让蜃楼掉头返航,我绝不阻止。”星魂的理由可以说合情合理,月神索性不反驳,直接顺从。
得到如此回应的星魂脸色一阵阴晴不定,最终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在这件事上,月神算是直接给他两头堵死了。
星魂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在船开前吧这个问题搞定。
现在船开了,掉头回去肯定不行。
技术上没有难点,但是嬴政那里交代不了。
出航好好的,突然折返回来,总得给个说法。
当然,星魂有理由,事关寻仙成败,相信嬴政也愿意接受他的理由——如果这个理由和天明无关的话。
在天明的事上,嬴政和阴阳家之间是存在分歧和矛盾的,虽然双方很默契的没有把这事摆到明面上。
星魂若是把船开回去,再跟皇帝说是因为天明的问题……他很难说皇帝会不会把这笔存在多年的旧账直接算在自己头上。
至于编个理由糊弄皇帝,他倒也有几分把握能骗过去,但前提是没人给他捣乱。
月神要是趁机借刀杀人,他只怕会死的更快。
但是硬着头皮继续让船开下去……星魂又实在担心。
原则上他相信月神不会破坏东皇太一的计划,可实际上……他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和自己有矛盾,恨不得刀兵相向的人身上。
简而言之,两头堵。
月神看着负气离去的星魂,毫不在意,重新开始闭目静修。
月神比星魂淡定的多,因为东皇太一真的嘱咐过蜃楼出航之事不用做任何刻意之举,只需顺其自然即可。
同时焱妃那边也没有任何动作。
那她自然稳坐钓鱼台。
………………
桑海城外,墨家据点。
班大师听天明少羽他们一人一句复述完张良说过的话后,捋着胡子面容严肃的颔首说道,“既然子房自有打算,咱们也不好太过勉强,就由他去吧。”
盗跖撩了一下额前的黄毛,“那子房的提醒呢?咱们要不要多逗留一段时间?”
“子房应该不会空口白话,不过也没必要都留在桑海。”高渐离接过话茬说道。
班大师跟着说道,“就由老头子我一个人留下盯着吧,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嬴政一动,焚书令就要开始施行了,接下来有的忙呢,就让老头子我躲个懒吧。”
毫无疑问,焚书令推行最迅速,最有效的区域就是嬴政的东巡之旅接下来会途经的区域。
皇帝动了,墨家也必须得动起来。
高渐离点了点头,认可了班大师的方案,“也好,桑海的事就交给班大师,其他人跟我赶赴其他地方,着手应对焚书令的事。”
“那我呢?我跟着你们?”天明急忙插话问道。
他知道高渐离他们安排任务一般都是默认把自己排除在外的。
“你……”高渐离犹豫了一下后,打算带天明走。
其实不考虑其他额外因素的话,他更希望天明留在桑海,留在班大师身边。
如此既能填补班大师身边没有高手的空缺,保证班大师的安全,天明自己也能处于一个更安全的环境。
再加上张良之前跟天明说他不能暴露在皇帝的目光下,而他们此行少不得要靠近皇帝东巡的路线,风险不小。
但是考虑到蜃楼可能还会另有变故——虽然变故是什么张良没说明,但蜃楼八成会返航。
蜃楼返航,很可能会把皇帝引回来,再加上天明和蜃楼之间的各种奇怪联系,让他继续待在桑海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带在自己身边,多少能盯着点,或许会更安全一些。
不过盖聂却抢在他之前说道,“天明,你留在桑海吧,正好照看班大师,以防万一。”
盖聂不是墨家的人,但他是天明的监护人,他才是唯一真正有资格指挥天明的人。
反倒是墨家的人,理论上可没资格指使自家的巨子。
盖聂一开口,高渐离立刻把自己的话吞了回去,天明也并无拒绝的意思。
“也好,大叔……那你要跟小高他们一起吗?”
“看情况吧,有需要的话我自当相助。”焚书令的事盖聂并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
这玩意是冲着诸子百家命脉去的,而他可是鬼谷派出身,纵横家最地道的嫡系传人。
………………
北地,上郡。
在蒙恬成功驱逐狼族,收复河南地之后,扶苏就从前线撤了下来,回到了上郡监修长城。
这本是蒙恬的活儿,现在也依然是蒙恬的活儿,而扶苏之所以能代劳,是因为他被发配到北地安排的任务是监军,监察的就是蒙恬修长城这件事。
现在蒙恬还在北边扫荡最后的狼族余部,等他回来监工的差事就会重新落到他头上。
眼下小圣贤庄覆灭之事已经过去了数日,受扶苏之命去救伏念的典庆也赶回了上郡,第一时间来见他。
“请公子责罚,典庆无能,未能救下伏念掌门。”典庆一上来就先给自己请罪。
扶苏轻叹一声,亲自上前扶起典庆,颇为感慨的回道:
“典庆先生不必如此,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既然是伏念师傅自己的选择,我等自当尊重。”
“能救下颜路先生和张良先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可惜了小圣贤庄……”
“父皇他……”
扶苏说到这里不由摇了摇头,但也话止于此。
嬴政是他爹,又是皇帝,他终究说不得什么。
“也不知道接下来儒家又会怎样……还有其他诸子百家……”
想到这里,扶苏又是一声长叹。
典庆在下面默默的听着,没有作声。
良久之后,扶苏回过神,赶紧跟他说道,“对了,还有件事劳烦典庆先生走一趟。”
“我有两封书信,一是给韩非师傅的,二是给蒙恬将军的,事关机密,只能请典庆先生亲自出马了。”
典庆点了点头,接过信函后直接就走了。
典庆永远都是这么沉默寡言,只管干活。
他走之后,扶苏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手掌不自觉地摸了一下摆在一旁长虹剑。
感受着剑身上传来的温热感觉,扶苏想起了之前收到的来自他老师的密信。
………………
关中,咸阳。
日上三竿,古寻才从床上晃晃悠悠的起来。
他这段时间严格贯彻了他回咸阳的目的——狠狠的摸鱼。
每天都是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绝不多操一点心,日子可谓逍遥无比。
古寻起床洗漱完后,已经快中午了,他倒还是不紧不慢的吃了顿早饭,稀饭碗还没放下,然后就见到了正好回来的紫女。
看着古寻碗里的稀粥,紫女娇笑着打趣道,“眼下已近午时,国师大人的午饭略显寒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