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岚聪看了他一眼,暂时相信了他的话,但稍后还是要去求证他这些话的真实性。
他看着神色激动,急于撇清关系的男人,继续问话:“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你找的代班是谁?”
“两年前四月下旬,二十五号到三十号。”
“我姐姐的孩子是二十五号早上出生的,这个我记得特别清楚。”
“我找的代班也是我们村的,叫甘立。”
霍岚聪将他的供词记录下来,听到甘立的名字后,笔尖顿了顿。
“甘立是不是有个儿子,叫甘士桓?”
对面的蔡姓男人连忙点头道:“对,他离婚带个儿子,儿子确实叫甘士桓,今年应该就在鹤山上高中。”
霍岚聪微微颔首,从他嘴里确认了消息后,心里惊叹特管局这些人的厉害。
远在千里之外,只凭借卷宗和地图,甚至连案件当事人都没有见过,竟然能将犯罪嫌疑人的范围锁定。
“有人能证明你当时的行踪吗?”霍岚聪问。
“我姐姐和我妈,都知道。”
“甘立和另一个负责夜间看管工地的申柽,他们两个也能证明。”
霍岚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真是……说的要么是亲属,要么就是嫌疑最大的两个人:“除了他们四个人之外。”
“我姐前夫一家?”蔡姓男子脸色瞬间变得很臭,“不过我和他们关系很不好,当时帮我姐离婚闹得很僵,剩下的就是当时那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了,我和那些人不太熟悉,所以你现在让我突然说他们名字,我也说不出来。不过我能告诉你是哪家医院。”
“行,你把医院名字告诉我,我稍后打电话向院方核实。”
蔡姓男子纠结道:“他们会不会不记得我啊?医院那地方人来人往的,而且还是两年前的旧事,万一……”
“你别万一了,先跟我说医院名字,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如果他们不记得,我们会向你姐姐前夫一家核实情况,总行了吧?”
霍岚聪快要被这人磨叽没了脾气。
问完了口供,霍岚聪一脸疲惫的从会议室里出来,让门口的警察把姓蔡的送出去。
元酒早就在隔壁旁听完了全程,看着他一脸郁色,笑着道:“辛苦了。”
霍岚聪摇头叹气:“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
免不了与各种性格的人打交道。
今天这个还好,只是有些啰啰嗦嗦。
碰上蛮不讲理的,胡搅蛮缠的,他的头发得大把大把的掉。
元酒说道:“路民海夫妇失踪的时间,正好是四月二十八号,时间基本吻合。”
霍岚聪:“确实,我去和医院那边核实情况,剩下的就是等dna匹配上,我们就能将人带回来审问了。”
凌晨一点的时候,检测报告就出来了。
法医将报告递给霍岚聪,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已经确认了,那块碎骨属于鹤水村失踪人口路民海的。我将水泥全部敲碎,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些碎骨,这些碎骨是另一个人,所以也顺手做了匹配,确认是路民海妻子的。”
之前的种种猜测得到确认后,警局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凝重。
碎尸案的性质更为恶劣。
鹤山这地方近二十年都没有出现这么大的案子了。
元酒率先打破沉默,询问一旁的法医:“能推测出尸体是怎么被毁掉吗?我感觉这个不像一般的碎尸案,我们目前在南江跟进的碎尸案,尸块分割都是通过利器完成的,人体中比较坚硬的骨盆很难弄碎,所以基本都是被凶手整块扔掉。”
“但这个案子的尸骨碎得太夸张了,都快到了挫骨扬灰的地步。”
法医问道:“你确定所有尸体都像水泥里这些碎骨一样?”
趴在办公桌上的周方懒懒掀了一下眼皮,开口说道:“给你找的这块,已经算是最大的了。”
法医瞳孔紧缩,盯着开口的金色猫猫,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来。
元酒瞪了周方一眼,但也没有花时间解释一只猫为何会说话,由着他们自己脑补吧。
法医回神后,忍不住嘀咕道:“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连轴转,已经出现了幻觉……”
元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戳了一下周方的后背,被对方毫不犹豫拍了一爪子。
法医思索了片刻后,推测道:“碎到这种程度,单靠人力在一晚上很难完成,应该是使用了某种功率很大的机械。”
“比如?”霍岚聪看向他。
法医:“比如,粉碎机。”
元酒眨了眨眼睛:“粉碎机?”
什么东西?
办公室那种碎纸机吗?
这玩意儿触及到她知识的盲区,周方也好奇地望着办公室其他人。
霍岚聪是一点就通,见元酒一脸茫然,直接在电脑上搜索出粉碎机的图片:“应该是这种,这种机械确实能做到将如此地步。”
元酒看着图片呆了几秒:“这种东西碎尸应该很快。”
用不了一小时就能将两具尸体碎掉。
后续的时间完全可以用来清理机械和现场。
元酒提出了最困惑的一点:“不过这种是碎木机吧?公路施工应该没有这种机器。”
霍岚聪:“我也不太清楚,我去调取一下他们当时公路铺设时候使用的机械情况。”
周方插话道:“会不会是那种混凝土搅拌机?”
元酒摇头道:“你说的这个我见过,那种东西没办法将尸体粉碎成这样。”
法医似是想到什么,一句话没说,转身找了台电脑开始忙碌。
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鹤水村确实有一台粉碎机。
就是申柽家的。
粉碎机不止可以用来粉碎木材,还可以用于粉碎农作物的秸秆,茅草竹子等东西。
鹤水村基本家家户户都有果林,农田面积不多,但还是有的。
自从禁止秸秆焚烧后,所有农作物收割后,剩下的秸秆就需要另外想办法处理。
所以申家每年农忙的时候,和冬天果园修枝的时候,会帮忙把秸秆与树枝回收,然后将其粉碎挤压成型,最后形成固化颗粒,卖给收购这类产品的商人,可以替代煤炭做燃料。
粉碎机是申家三年前借钱买的,近两年他们就靠着做这种生意,渐渐过得风生水起。
不过当时他们没有在粉碎机上发现异样,时隔两年,粉碎机上残留的dna信息肯定已经没了。
元酒坐在椅子上,将周方从桌子上抱起来,扔在自己肩上,一脸愁容道:“还是没有直接证据啊。”
尸体找到了。
毁尸灭迹的工具是推测出来的。
路峰溺亡案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是被人所害。
所以没办法证明路家和申、甘两家有着非常大的矛盾。
只能先观望一下鹤山警察的审讯能力,以及面对审讯时几个凶手的心态与表现。
元酒起身道:“你们继续忙,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电话联系我。”
说完,她就带着周方消失在倾盆大雨中。
……
元酒与周方去了鹤水村。
已是深夜,鹤水村在大雨中显得格外安静。
元酒直接进了申家院子里,她将神识探入屋内,发现这栋楼房里根本没有人。
周方从她肩上跳下去,停在门前的屋檐下,慢悠悠甩着尾巴道:“这里好像很久没人住了。”
元酒闪身进屋,伸手在桌上擦了一下,有少许灰尘。
申家的人应该至少一个月都没有回来过。
“霍岚聪说申家现在做那种收集秸秆木材,粉碎后卖给其他商人的生意,鹤水村这里太偏僻了,生意做大了当然要往鹤山那边转,不回来是正常的。”
“但最迟再过一周他们就要回来了,因为这边快要秋收了。”
元酒来的时候就从高空中往下看过,虽然雨雾很大,云层很厚,但这里农田的情况她还是留意了一下。
周方跟着她进去后,不解道:“既然没人,你来这里干嘛?”
元酒指尖轻轻点着下颚:“想来看看,我只是有种直觉,来看看应该会有收获。”
周方实在搞不懂她的直觉,既然她想看,那就看吧。
反正现在也没事可干。
“我记得当时报案时,鹤水村的人说过,路民海的老婆总是戴着一对银耳环,对吧?”元酒回头问道。
周方白了她一眼:“这个我哪里知道,我对这个案子一知半解,你自己琢磨。”
元酒记得确实是这样,这一带的山民都偏爱银饰,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中年妇女。
当初路峰做手术,路家把大部分值钱的物品都卖了,但还是留下了一对银耳环和一只银色的镯子。
这两样饰品是路民海妻子经常佩戴的,随着两人失踪,这两件饰品也失踪了。
元酒将手伸到了卧室大床下,在床板底部摸了摸,最后摸到一个贴在上面的铁盒子。
她伸手将盒子取下来,从怀里掏出夜明珠,然后将盒子打开。
周方跳到她肩膀上,探头看着那个巴掌大的铁盒。
里面是一只男士手表,一只女式银手镯,一对微微氧化变黑的银耳环。
周方猫眼睁大,不由惊叹:“哦吼——”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问道:“你打算怎么办?直接拿走交给警察吗?”
元酒摇头道:“拿去,怎么解释?”
周方:“就说捡的?”
元酒睨了他一眼,为他捉急的智商感到担忧。
“你觉得这话说出去,他们会信吗?”
元酒伸手戳了一下它的脑袋瓜:“而且私闯民宅是违法的,懂吗?”
“这东西如果不说明出处,那就没有任何作用。”
周方冲她龇牙:“你烦不烦,干嘛老戳我脑袋?”
“人类就是麻烦,既想要破案,还要讲一堆规矩,条条框框的不是自找难受吗?”
元酒懒得和他继续解释,反正他就是只工具猫,现在也用不上它,随便它嘀咕吧。
她拿着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封上盒子,弯腰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来位置。
元酒没在申家看到粉碎机,估摸着那机械已经搬走了。
她带着周方去了另一个嫌疑人家中。
和申家相比,甘家看起来要穷一些。
自建的三间瓦房和一间灶房,家里住着人。
元酒进去的时候,屋里只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坐在被子里,看着床尾桌子上的电视节目。
外面是狂风与暴雨,屋内反而祥和平静。
元酒在窗边扫了一眼,径直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屋子里黑漆漆的,因为下雨稍微有些返潮,两张床一南一北摆放。
靠前窗的床头放着几本书和男孩子比较喜欢的一些小东西。
东西很少,床尾是一个柜子,堆放着比较厚的衣物。
“房间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干净。”元酒低声感慨道。
周方看着床单和被子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从元酒肩上跳下去,跑到另一张床上看了眼:“这边也收拾得很干净,要么是这个家的老人爱干净,要么就是这父子俩是个还算讲究的人,被子和床单都没收起来,说明人经常会回来住。”
元酒徐徐说道:“他们家要穷困一些,听说甘士桓现在也在鹤山上高中,只不过他现在和申汇不在一所学校。”
“每周末放假,应该都会回来。”
毕竟甘家可没在鹤山买房。
甘士桓的父亲甘立又在外地打工。
周方回头道:“我倒觉得,这个甘家说不定会是突破口。”
元酒:“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直觉。”周方抬爪揉了揉胡子。
元酒脸上挂满了“无语”二字,最后叹气道:“假如,像你说的那样,甘家可以作为突破口,但在我们没有更有利的证据下,审问的时候该怎么和他们谈?能在杀人碎尸后,还能若无其事地生活在这个村子里,这种人的心理素质不会弱。”
周方道:“这都是你现在推断的,但在没看到甘家父子前,你怎么就确定两年前的案子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呢?”
元酒瞬间被他点醒,摸着下巴道:“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