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骁单膝半蹲着,给池御擦着眼泪,他的眼泪打湿了一张纸,符骁又扯过一张,轻轻地擦着。
符骁抬手擦掉池御的泪珠,捧起他的脸,看他哭红的鼻尖。
他哭得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脸颊也热热的,又一滴泪水落在手指上,符骁觉得泪水是烫的,烫得他心里一颤。
搂过池御,他的脸埋在自己的肩膀上,肩膀也湿了一大片。
符骁抬起好着的左手轻轻拍拍他的背,也许是因为池御抽泣而不停起伏的胸膛,也许是符骁自己,总之他的手也在颤抖。
“孟林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符骁知道止住池御泪水的解药只有一味,他给池御服下,把苦涩留给自己。
“不哭了,再吃点饭好不好?”
池御没有说话,抽泣声也没断,符骁蹲得久了,换成单膝跪地的姿势,又揉了揉池御的头发,像是在安抚。
“我要...怎么做才行...”
池御终于开口了,夹着哭腔,他的嗓子有些哑。
“我会帮孟林的。”
符骁以为池御怕自己反悔,顺着他的背,语气很坚定。
“会不会...有点儿难...”
池御被符骁那句‘不应该’激得失去了理智,看着符骁松了口妥协,又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听到孟林说五百万,明明是觉得有些难办的。
然后就变成了符骁收购了池家的产业,理应把挣到的钱还给池御支配。
“没关系,交给我。”
符骁一只手把池御抱得很紧,明明要为五百万承担责任的是自己,但他却更心疼池御。
以目前公司的状况来看,说五百万是割肉也不为过。
以孟林的能力,这五百万不如说是送给他,符骁知道他无法偿还,根本没做让他还的打算。
要是五百万是割肉,那池御哭就是剜心,暂且以割肉之痛换一个死缓。
至于为什么是死缓,因为符骁知道论剜心,自己这颗心是一定要被剜的,或早或晚...全在池御...
“我能...给你做什么...”
池御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有些不安,觉得事情符骁一定会办到,但远远不止是一句‘交给我’的云淡风轻。
符骁原本想说不用,为池御做什么自己都愿意,就像那天池御喝醉,抱着他坐着。
池御也一样哭着,他带着哭腔问自己是不是为了周泰什么都愿意做。
但是,他想让池御稍微轻松一些,让池御对这件事不要有太大压力,提了一个不像要求的要求。
“那你听话一点,就一点点...只听我的...好不好?”
符骁的声线温柔又带着颤抖,有些卑微,他爱池御,爱他本身,不管他听不听话他都爱。
可是现在孟林在,他不想让孟林再影响池御,只求暂且池御能听自己的话。
他也知道,自己留不住池御,大概度过这段时间,池御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说是软禁,但是他怎么可能忍心一辈子把池御关着。
所以...暂且就这一段时间...只听我的好不好...
“好...”
符骁笑了一下,抬手擦干池御的泪水,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滴血,和着池御的眼泪,顺着血管一滴滴流进心里。
这种感觉...比在医院里,药水顺着管子流进血管还要凉...
见池御这次终于正常地吃饭了,符骁松了一口气。
还有四十分钟...
符骁把日程往后推了推,才得以有空来给池御送下午饭。
“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符骁揉揉池御的头发,马不停蹄地往公司赶。
现在因为孟林的五百万,符骁手上的事情又多了两倍不止。
他得想办法给这笔钱腾出位置,也得想办法处理和董事会的冲突。
符骁回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就到了开会时间。
一杯一杯的咖啡也没能压过他的黑眼圈,符骁看着手里的药,又把它们倒回瓶子里。
他发现自己最近对药的依赖越来越强了,一痛就下意识想吃药。
不知道是药不经吃,还是自己的身体不经熬。
符骁去了天台,没有天花板,俯瞰繁华的街景,这里的空气远比办公室要好,可他的胸闷却没缓解。
点了根烟,手中一点火光,符骁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头向后仰,猎猎的风声吹散了烟雾,没吹灭他眼里的愁闷。
“两眼一睁,开始竞争,只要你睁着眼睛,我就要看到你的野心。”
符骁想起自己放弃学医,继承公司时,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那时候,他和现在一样,不懂得在商言商,商海里浮沉。
别人看着父亲的面低他一头,后来,父亲退出舞台,轮到他独当一面的时候,越来越多的硬茬开始出现。
那天谭虔问自己有没有后悔,放弃学医,接手公司。
其实...是有一些不甘心吧...
可是那个时候除了接手公司,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一条可以成为池御坚实后盾的路。
他要挣很多钱,才能得到父亲的认可,才能把池御接回来,才能给他更好的生活。
符骁没说不公平也没说苦,放弃梦想的那天,他只是说‘我知道了’。
可是直到今天...赔进了身体,也没得到父亲的认可,也快要把池御弄丢了。
符骁靠在天台上,手里的火光断了又续,续了又灭。
直到一包烟抽完,他也没急着回去,身上烟味很浓重,他怕呛到池御。
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头发,吹乱了符骁的气息,咬着他的衣角把人往后带。
符骁捂着胃,背不再挺直,他攥着衣服,缓缓弯下腰,风依旧吹着,他成了一个黑点,像一个句号。
不管是什么事都会有一个句号,符骁甘愿做孟林这件事的句号。
人无非是时间里的顿挫,熬过去就好了...
符骁抱着熬的决心,却还是拿出了全力以赴的态度。
公司是他的心血,无论如何也不能垮,即使是以后他不在了,也要留给池御一个能正常盈利的公司。
池御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他在等符骁回来。
等到了十一点,时间熬干了,夜煮沸了,他只等到了从窗户里挤进来的冷风。
他懒得关窗,也正好让冷风吹清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