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又是很晚才来医院,这次他正好碰上周泰。
“不让进,你不知道!”
周泰张开双臂拦在病房门口,见男人停下,他双手环胸,皱着眉看他。
“哦?你拦得住?”
“你可以试试!”
周泰无意惹麻烦,但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男人还是不当回事儿,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怒火中烧,胜负欲也起来了。
“你自找的。”
男人很淡定,他的声音很平,等着周泰动作,又往前大步向周泰靠近。
周泰抡起拳头,男人一把接住,摁着他砸在墙上,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脖子。
周泰挣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咬着牙,用腿去踹男人,男人手上力道不减,一脚踹在周泰腿上,让他险些跪下。
“还拦不拦?嗯?”
周泰疼得狠了,只偏过头,一言不发,他有些不甘心。
“我在问你。”
男人仍然钳着周泰的脖子,手上力道加深,指间凹陷下去的皮肉发红。
男人硬生生扭过周泰的脸,盯着他左耳的耳钉,笑了一下。
“健身房练出来的...差得远。”
男人猛地松手,把周泰往地上摔,周泰趔趄了一下,赶紧扶着墙。
“滚开。”
男人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周泰捂着脖子,半天喘不上来气。
他还没来得及拦,门就被反锁上。
符骁的手盖在被子下,还在输着液,男人拨开其他碍事的管子,握上他冰冷的手。
“不许死。”
符骁手心里放着一个东西,但他没有意识,手上没有一点力气,根本握不住,东西滑落掉到床上,碰到了管子。
管子轻轻晃了一下,男人扶住管子,起身看着符骁,沉默良久。
他扶起符骁一点,让符骁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扶着枕头,把东西放在枕头下。
他的动作幅度不小,却没碰到几个管子,碰到了也只是极小幅度的晃了一下。
东西不大,也不会硌到符骁,旁人无心,根本不会想到枕头下还有东西。
是一个平安符。
周泰叫了池御来,他下去叫了保安,池御一下就看到他脖子上新鲜的指痕,很深,有些发紫。
“你们...打架了?”
“嗯,我下去了。”
池御隔着玻璃,看见男人正扶着符骁躺下。
“别碰他。”
等着男人放下符骁,又给他盖好被子,池御才出声。
“让开。”
男人拨开池御,一边走着一边打了个电话。
周泰没再回来,他被自家爹叫回了家里,保安也奇怪地没有来。
谭虔坐在符年青的病房门口,又剩下池御一个人对着符骁。
符骁已经躺了三天了,只要不再出血,维持着现状,就有醒来的机会。
符骁很少能有机会在医院里安生地躺着,除非低血糖,吐血晕倒。
但他一般一天左右也就醒了,实在严重才住院,也待不过几天。
他只要清醒着就不会放任自己在医院躺着,数不清多少次他输着液,就私自把针拔掉。
他拔针的时候是毫不犹豫的,晕倒的时候也是毫无预兆的。
但不是每一次晕倒池御都在,没能倒在池御怀里的时候,他大概会拼命地撑着,最后孤零零地整个人砸在地上。
失去意识,直到有人发现他,如果没人发现,就等着他自己醒来。
还好...总能被送到医院...还好...每一次他都一个人挺了过来...
人总是贪心的,符骁失去心跳,在手术室里抢救的时候,池御希望哪怕他醒来看自己一眼也好。
现在符骁每撑过一天,他又希望符骁能再撑一天,他好像总是对符骁有很多要求,一旦符骁满足了,他又很快有更高的要求。
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希望符骁对其他人退而远之,哪怕只是正常的接触,他醋意大发,也会向符骁发脾气。
可能在符骁看来,那些都是没由来的脾气,他从来没嫌烦,哪怕他都快倒地了,却还在乎池御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这种小事。
其实符骁完全可以不管池御的,就凭池御从没给过他好脸色这一点,他就可以不用再尽什么继兄的责任。
听从符年青的话,任池御自生自灭倒也轻松。
但他好像认定了池御,把人带回来待在自己身边,安排医生,帮池御戒毒。
池御毒发的时候,他甚至不肯把池御绑起来,怕他疼,就自己摁着,任凭池御咬他,踹他。
池御想起符骁在手术台上躺着的时候,自己很久以前毒发,咬在他肩膀上的齿痕还未消退。
怎么可能消退...自己可是几乎咬掉了一块肉...又反反复复地咬在同一块地方。
池御难受得用头撞床头,就被符骁护在怀里,每次都正好撞在他的胸口。
池御撞在符骁的胸口,符骁又撞在床头,一下一下闷响,符骁几乎快要抱不住池御了,他也不放手。
那个时候符骁就已经心衰了。
所以池御毒瘾平息的时候,符骁远比他还虚弱,出了一头冷汗,连动一下都很费劲。
然后他又不停息地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
因为他曾默默发誓,接手公司后,要挣很多钱,总不能让池御的生活质量比从前在池家差。
他甚至还不自量力地想挣更多钱,直到池御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放弃的爱好,放弃的闲暇时光就让池御替他体验。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然而,符骁也会有自卑的时候,他的身体几乎撑不到他看到这些了。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真相,池御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听到符骁亲口说了。
往事历历在目,池御觉得符骁远比他感受到的要更爱。
池御总愿意相信自己认定的事,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没认定过符骁。
符骁大概也感受到了,所以每次真相递到嘴边,他依旧默默忍着,他没办法,因为他知道,就算说了,池御也不会信。
池御有很多事情想要再问问符骁,那些他觉得已经再清晰不过的事,好像又蒙上了一层纱。
池御推开了门,他没能像今天那个男人一样灵活地避开所有管子。
管子实在是太多了,它们晃动着,池御也在晃动着,他的鼻尖一酸,肩膀颤抖着,一滴滴眼泪砸在床单上。
晃动着...整个房间,除了符骁静静地躺着,机器在响着,管子在晃着,池御在颤抖着。
池御牵起符骁的手,他的手更冷了,从胳膊到手臂再到手背,都埋着管子。
透明的管子错开着,压在符骁的手背上,他的手背有些肿,针眼清晰可见。
不知道是不是符骁感受到池御在哭,他的身体颤了一下。
他好像想要起来,替池御擦去眼泪,然后和从前一样,温柔地说着‘别哭...池御,别哭...’
但是没有然后了...太安静了...池御都以为那是幻觉了。
池御握着符骁的手,但他却怎么都捂不热,凉得让他几乎以为符骁...坚持不住了...
他有些心慌地抬头看了眼符骁,符骁依旧没有表情,也没有血色,快要和白色的被单融为一体。
和那天在手术室里见到的...失去心跳的模样实在是太像了...
呼吸面罩上的蒸汽一点点消失,屏幕上的心电图又成了直线。
“符骁...”
“医生!”
三天了,再撑一天...然后再一天...池御以为他至少能撑过一周的。
果然还是...他总是贪心地对符骁有太多要求了,才压得他喘不过气。
所以...原来刚才符骁颤抖的那一下不是幻觉么...难道是他硬撑着,让心脏跳动的最后一次么...
所以他是能感受到自己的么...
池御后悔自己什么都没说...
如果这是符骁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符骁一直在给他机会,他却很奢侈地视而不见...看见了又是这般后知后觉...
平安符静静地躺在枕头底下,它总不该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