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集 燕赵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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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套之地,大漠苍苍。
    拓跋纥那复占朔方之地,再称代王。
    前凉建兴二十三年,十二月。
    前凉主张骏发兵伐龟兹、鄯善,西域诸国皆降,于是分置沙、河两州。遂乘前赵兵败,复称晋朝大将军、凉州牧,在其地置高昌郡。后又收复河南之地,置武街、石门、候和、漒川、甘松五屯护军,向东直与后赵接壤,版图大展。
    此后仍然称臣于晋,以仇池为通道,每岁与建康通使不绝。
    前凉由是尽有陇西之地,士马强盛,焉耆、于阗等西域诸城邦竞派使者贡物结好。凉州自张轨以来军无宁岁,此时境内渐安,刑清国富。
    张骏遂有兼并秦、雍二州之志,于是遣使持表,上疏晋成帝:今石勒、李雄相继而死,石虎、李期继之为逆,境内先老消落,后生不识故国;四海对晋室慕恋之心,亦日远日忘矣。愿乞王师泛舟江沔,首尾齐举,臣应王师于河西,则大业获以大兴,望陛下照准施行!
    奏表至于建康,成帝与群臣议论,良久未果。
    江南世族安于江南烟雨,岂知塞外黄沙?乃皆不欲北征,齐道不可。
    王导等江北侨族亦安于江南歌舞升平,丧其复国之志,于是终侵其事,并无下文。
    二月,成帝立杜预孙女杜氏为皇后,临轩遣使,备六礼迎之。群臣毕贺,成帝大宴文武,并敕天下。
    廷尉孔坦赴宴归府不久,患疾病笃。庾冰前往探视,坐于榻前流涕。
    孔坦扶病而起,慨然说道:大丈夫将终,不问以济国安民之术,乃为儿女相哭,何耶!
    庾冰:因见使君病重,故未敢轻触国事。但问使君百年之后,中原可得恢复否?朝中诸臣之中谁可为将?
    孔坦:石勒、李雄虽死,余党更为豪强,东西二京急未可得。莫若劝陛下爱民养兵,分屯险要,屯田讲武。待十年之后,则可议北伐。
    庾冰再拜谢道:承公金石之论,某当铭刻肺腹。
    于是辞去。当夜,孔坦长叹数声而卒。
    咸康三年五月,晋成帝以王导升任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六月更任王导为丞相,罢司徒之职。
    王导所委任诸将赵胤、贾宁等人多不奉公守法,王导不问,朝中大臣皆以其为患。
    庾亮时镇武昌,闻知此事,欲引兵入朝,逼迫成帝罢黜王导,先使人寄书于郗鉴。
    其书略云:当今主上自幼冲以至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为控,读书无从得受章句,顾问未尝得遇君子。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其不可,况王导今欲愚其主哉!今天子春秋既盛,王导不稽首归政于主,甫居师傅之尊,多养无益之士,不亦惑乎!公与下官并荷先帝托负之重,大奸不扫,则何以见先帝于地下耶!
    郗鉴得书,便知庾亮有起兵废除王导之意,急使人遗书劝止道:公欲率众废黜王导,某以为切切不可。何也?昔王敦入讨刘隗,天下皆以其为谋反;苏峻亦乃嫉以公事,却终落反叛之名,身死名裂。此二人下场乃公亲见,并非古之远闻。王导老朽,行将不久于人世,公且罢之,则天下之幸,朝廷之幸,亦明公个人之幸也!
    庾亮虽得其书,犹有不肯干休之意,于是不作回复。
    郗鉴见庚亮不回复己书,知其未肯罢休,遂急至丞相府中来见王导,劝其早为之备。
    王导说道:某与元规休戚与共,悠悠之谈,宜绝于智者之口。果如公言,某便角巾还第可也,又何必防备!
    郗鉴赞叹而归,于是将王导不防之意复又告知庾亮。
    庾亮犹豫不决,心腹部将孙盛劝道:主公常有世外胸襟,今岂肯为凡人之事,而耿耿于怀耶!公欲除王导,而丞相明知其事却不为防备之举,此必有奸佞之徒欲图离间,为王公识破耳。公若必要起兵,则中离间者之计矣。
    庾亮闻言大悟,于是乃止。
    咸康五年秋,不出郗鉴预料,丞相王导病薨,诏谥始兴文献公。
    王导掌政之东晋时期,门第风气极盛。国子祭酒袁环、太常冯怀上疏,以为江左寝安日久,请兴办学校,令士家子弟入学。
    成帝从之,于是立太学于建康、会稽等地,征集生徒。
    当时朝中有三品官家祝氏,为巩固家族地位,攀附权贵,便将独生爱女祝英台许配马氏太守。因担心女儿嫁于豪门后失礼于人,遂令其女扮男装,到书院进补学问。
    因书院中皆为男子,祝氏夫人拜托院长夫人,请对爱女特别关照。
    其后祝英台女扮男妆之事传出,朝野引为笑谈。其后以至于民间引为奇事,遂有乡野文人因其事而大加改篡,便成《梁山伯与祝英台》戏文,传之后世而为不朽之文。
    镜头转换,按下江南,复说辽东。
    晋咸康三年,慕容鲜卑国主慕容皝因弟慕容仁称辽东公,于是自称燕王,以龙城为国都,招徕中原地区汉族流民,组织屯田垦荒。
    渐因国力强盛,遂欲征伐叛弟慕容仁,便聚群臣商议。
    司马高翔奏道:慕容仁叛弃君亲,民神共怒。我辽东之海,自古以来未尝结冻,但自慕容仁背叛以来,冰冻者再三。此乃上天示警于我,宜乘冰冻速趋袭之,大王讨之可也。
    慕容皝闻言大喜:卿言正合孤意。
    于是亲自将兵五万,从昌黎之东践冰而进,凡三百余里。前至历林口,于是舍弃辎重,轻兵直趋平郭,离城七里屯下营寨。
    平郭骑候巡哨,陡见大兵犹如天降,不由大惊,急驰入平阳城,报与辽东公。
    慕容仁闻报,急忙整军出击,被慕容皝派大将高翔伏兵于路,以诈败诱军之计围之。
    慕容仁三战三挫,不能突围,最终力尽被擒。
    慕容皝驱兵入城,先收慕容仁一众党羽,皆命斩首;又赐毒药,命慕容仁自裁。
    慕容仁怒而且悔,抑药而死。慕容皝遂留兵驻守,自引军还国。
    其后不久,晋成帝咸康四年,前燕同鲜卑段部、宇文部交战,破灭段部。其后复又吞并宇文部,控制西拉木伦河及老哈河流域,并设昌黎郡。此乃后话,于此表过。
    建武三年,后赵王石虎欲称皇帝。因穿戴衮冕揽镜自照,居然只见己身,不见其首。
    石虎恐慌异常,于是不敢称帝。
    左校令成公段曾制作庭燎盘进献,便似商纣王时之炮烙,可用以活炙生人。石虎试而大悦,以为极品。
    因群臣前后五百余人奏请赵王宜上尊号,石虎都令以庭燎油灌下盘,致死于盘上者二十余人。石虎其后却又恶之,于是腰斩献盘者成公段。
    是年正月,石虎在太保夔安等文武五百余人拥赞下,依殷、周之制,自称大赵天王,致祭于邺城南郊,宣布即大赵天王位。
    于是下诏,册立郑氏为天王后,太子石邃为天王太子。其余诸子为王者均降为郡公,宗室为王者降为县侯,文武百官,各有封署。
    石虎既为天王,遂大兴土木,作太武殿于襄国,又作东、西二宫于邺城。皆砌以文石,以漆灌瓦,金铛银楹,珠帘玉壁,穷极伎巧。
    宫内选士民之女充之,服珠玉被绮罗者至万余人。教宫人占星云气、弓马步射。又命以女骑千人为卤薄,皆着紫纶巾,蜀锦裤,执羽仪,鸣鼓吹打,游宴自随。
    时遇境内大旱,粟米二斗值金一斤,百姓骚然。
    石虎不惜民力,用兵不息,百役俱兴。又徙洛阳钟鼎、九龙、翁仲、铜驼、飞廉,至于邺城。又于邺南投石于河,以作飞桥,工费数千万亿,竟不能成。
    时有白虹出自太社凤阳门,石虎大惊,以为天示儆戒,乃下令百官上疏言事切谏。
    虽有诏命,但满朝无人敢上奏疏,因惧天王一言不合,便将自己做成烤肉吃下肚去。
    太子石邃乳名阿铁,素来骁勇善战。石虎深宠爱之,常谓群臣:只因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故使孤得有今日。倘是如朕,焉有杀阿铁之理哉?
    群臣每闻,皆默然无语,未知如何奏对。
    石邃恃宠而骄,总领百官之后,愈加酒色过度,骄纵无道,荒淫残忍胜过其父。最好妆饰美女之后斩其首级,冼净血迹置于盘上,与宾客传观;又烹美女之肉,强令宾客共食。
    有时去田猎游乐,鼓乐齐鸣返宫;有时夜至宫臣家中,奸淫其家妻妾。
    宫内有姿色尼姑,石邃与其交欢淫乱后杀之,与牛羊肉混而煮之,赏赐左右共食,欲使其知人肉滋味。
    太子同胞兄弟河间公石宣、乐安公石韬,皆受父亲石虎宠爱,石邃则恨如仇敌。
    石虎沉溺于酒色及宫内游逸,刑法失其常度,且喜怒无常。
    石邃有事禀于其父,石虎怒道:此等小事,何值禀报!
    有时如果不报,石虎又怒道:似此等要事,因何不报!
    虽对石邃宠爱有加,但亦谴责斥骂、鞭打杖击,一月之中发生多次。
    石邃忿恨不已,私对中庶子李颜等人说道:我欲为匈奴冒顿之事,卿等肯从我否?
    李颜等人伏地叩头,不敢回答。
    建武三年七月,炎炎酷夏。
    石邃称病,不理政事,秘带宫内大臣、文武官员五百多人,骑马到李颜别宅饮酒。席间趁着酒意,对众人说道:我欲杀死河间公石宣,有胆敢不从者,立即斩首!
    众人闻此,只得唯唯。
    石邃引酒大醉,离席而起,引众直趋冀州。出行数里,就马背上扭头往后看时,却见从者了了,众人早已四下逃散。
    李颜跪地叩头,极力谏止:殿下非要去杀河间公,则无疑是自投罗网也。
    石邃见无人响应随从,这才听从劝谏,昏昏然返回。石邃母郑樱桃闻说此事,私遣左右责问儿子,石邃非但不认,反而怒杀母使。
    石虎闻说太子抱病,欲去东宫亲自探视。
    国师佛图澄道:陛下不宜前往东宫。
    石虎问其缘故,佛图澄不答。
    石虎返回宫中,令亲侍女尚书代己前往东宫察看。
    石邃闻报宫中有人前来探病,以为是父王亲至,于是待来人进屋,乘势拔剑刺击。女尚书带伤逃回宫中,报于天王,说太子如此,果欲弑君。
    石虎发怒,遂拘捕李颜等人诘问。
    李颜述说事情原委,石虎便杀死李颜等三十多人,将石邃幽禁在东宫。不久又赦免其罪,在太武东堂召见,准备训斥一顿,就此作罢。
    石邃虽然奉旨入宫朝见,但见父面并不谢罪,顷刻便转身离去。
    石虎让人追上太子,责问道:太子见过陛下,理应再去朝见皇后,怎可急速离宫而去?
    石邃闻声不答,头也不回,径直出宫而去。
    石虎勃然大怒,即命废黜石邃为庶人。当夜越思越怒,遂杀石邃及太子妃张氏,并其男女二十六人,同棺合葬一坑。
    又杀石邃宫臣中同党二百多人,废黜石邃母郑樱桃为东海太妃。
    事毕,石虎立次子石宣为东宫太子,石宣生母杜昭仪亦升为天王皇后。
    自此之后,石虎诸人不信,致于疑神疑鬼,左右皆为寇仇。
    镜头转换,按下赵国,再说辽西燕国。
    东晋成帝咸康二年,辽东段辽派部将李咏夜袭武兴,遇雨撤回。辽西都尉张萌冒雨追击,擒获李咏而归。
    段兰拥兵数万屯于曲水亭,欲攻打柳城,宇文逸豆归入侵安晋,以为段兰声援。
    慕容皝率五万步骑迎击,屯于柳城,段兰、宇文逸豆归闻风而逃。慕容皝派封弈引轻骑追击,缴获其军中资粮,二十余天后返回。
    慕容皝对诸将说道:彼无功而归,必会再次前来,我应在柳城左右设下伏兵候之。
    言罢,遂派封弈率领骑兵,潜伏在马儿山各条道路。
    不久段辽骑兵果然来到,封弈两路夹击,大获全胜,斩杀对方将领荣保。慕容皝复遣世子慕容儁,讨伐段辽诸处城堡,复派封弈攻打宇文别部,皆大胜而返。
    慕容皝大胜段部,于咸康三年迁至昌黎郡,树立求谏木柱,以广开直言之路。
    三月,在乙连城以东修筑好城,派折冲将军兰勃防守,以对乙连城造成威胁。又在曲水筑城,作为兰勃后援。
    乙连城遭逢严重饥荒,段辽用车向乙连城运粮,被兰勃伏击拦劫,尽得其粮草以归。
    六月,段辽派从弟扬威将军屈云率精锐骑兵,乘夜偷袭慕容皝之子慕容遵于兴国城,与慕容遵在五官水上激战。屈云战败,被慕容遵斩首,尽俘其众。
    十月,慕容皝接受镇军左长史封奕建议,即燕王之位,定都龙城,史称前燕。
    于是备置群司,以封奕为国相,韩寿为司马,裴开为奉常,阳骛为司隶,王寓为太仆,李洪为大理,杜群为纳言令,宋该、刘睦、石琮为常伯,皇甫真、阳协为冗骑常侍,宋晃、平熙、张泓为将军,封裕为记室监。
    追尊慕容廆为武宣王,册立夫人段氏为王后,以慕容儁为王太子。
    燕王慕容皝升殿,问于群臣:我欲伐段氏,一统两辽之地,公等可有何高见?
    国相封奕出班奏道:古之善战者,莫过于借刀杀人,不费己力。彼段氏屡侵赵国边境,赵天王石虎必然恶之。大王不妨行韬晦之计,暂时屈己藏锋,称藩臣于赵国,然后使人乞师以讨段辽,则赵王必然听从,发兵来助;大王再以兵应之,则破辽必矣。
    慕容皝然之,遂修书遣使,称藩于赵。
    赵天王石虎大悦,厚加抚慰来使,约期明年大举攻辽。
    便在此时,有人入报:仇池国主杨难敌病故,众臣立其长子杨毅为仇池之主。杨难敌族兄杨初弑杀侄子杨毅,引其部众来投大王,见在城外候命。
    天王石虎愈加喜欢,亦纳其降,约为盟国。
    建武四年,春正月。赵天王石虎话符前言,应燕王慕容皝之约,欲攻段辽。
    于是下令:兵分两路而进。使桃豹引领水军十万,西出漂渝津北上;支雄将步兵十万为前锋,从陆路北进,夹攻辽东。另发信使,约会燕王。
    燕王慕容皝闻报赵王起兵,亦起雄兵五万,攻掠令支城之北。
    段辽闻慕容皝兵来,急召集诸将商议,准备以兵对兵,正面迎击燕国之军。
    慕容翰当时在侧,急谏止道:今赵兵自南而来,此为大敌,明公当并力御之。而欲舍南攻北,若是万一失利,则何以再御南敌?
    段辽闻言沉吟,未及答言。
    殿中一将越班而出,正是段兰,对慕容翰怒道:我前番为卿所误,以成今日之患。今必欲先伐慕容皝,不复中卿之计矣。
    言讫,乃请令而出,引兵北向,追击慕容皝军。
    不料慕容皝早就料着,设伏于林密之处,以逸待劳,大败段兰,并掠五千户以归。
    段兰逃回,向段辽请罪道:悔不听慕容翰之言,以致此败。
    段辽未及发话,门官报入:赵天王石虎兵进金台,与支雄军长驱直入蓟州。我渔阳、上谷、代郡守将皆降,石虎直取辽东四十余城。只有北平相阳裕不降赵国,率部曲数千家登燕山以自防守。石虎引兵直过燕山,来攻令支城矣。
    段辽闻报大惊,至此不敢复战,只得下令弃了令支,逃奔密云山中。
    临行之时,段辽拉住慕容翰之手,泣道:我未纳公之计策,自取败亡,宜也。某固是咎由自取,复使公丧失安身之所,为此深感惭愧。
    慕容翰无话可说,惟有与其泣别,乘乱奔走,往投宇文鲜卑而去。
    于是石虎引兵进入令支,徙其民二万余户于司、雍、兖、豫四州之地。拣其辽国中士大夫有才行者,皆加以擢升叙用。分定署守,振旅还都。
    其后辽东各署城,皆被慕容皝取而代之,成为燕国领地。自此前燕尽得辽东、辽西之地,威势大增,隐然可与后赵抗衡。
    石虎回师邺城,坐犹未定,哨马来报:我军方退,燕军便至,尽得两辽之地。
    石虎闻报大怒,击案骂道:我进入令支之时,慕容皝不来会师;待我回师之后,其又自专两辽巨利。若不杀之,此恨难消!
    于是再聚甲士,命赵览为左将军,侯招为右将军,遣使四方征募,得民夷二十万人,分为两路进兵,前来攻打辽东。
    赵军声势大震,旬日之间,辽东诸郡县反燕而应赵者凡三十六城。因此赵军兵不血刃,直抵大棘城下屯扎,分兵四面围攻。
    慕容皝由此大惊且悔,明知不敌,便欲弃城,逃往东胡避之。
    遂吩咐己子慕容恪道:你且带领家眷出城先走,为父断后而行。
    慕容恪应诺,出外整军,准备起行。
    慕容皝急步出得府门,命令部下备马过来。侍从答应一声,自后面牵过一匹神驹,全身赭白,面有奇相,可奔驰千里不疲,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白马牵至,慕容皝接过丝缰,便欲扳鞍认镫而上。其马跟随慕容皝日久,向来温驯,但此时见主人揽缰,却忽然踢跳悲鸣,不许近身。
    慕容皝奇道:此马见异于先朝,孤尝仗其屡脱大难。今不令孤骑乘,莫非是先君之意,不欲我弃城而走耶?
    一时怔忡不定,心意难决。
    将军慕容根急出府门,拦马谏道:今赵军兵临城下,乃千钧一发之际也。虽彼强我弱,赖有坚城以御,全军士气不散。今大王若一举足,奔走之气势遂成,三军不可复振矣。若固守坚城,则其势百倍,事至不济之时,亦不失于走。奈何望风而逃,为必亡之君耶!
    慕容皝见宝马不行,复闻慕容根切谏,拔剑慨然道:孤方欲夺取天下,奈何便走?
    遂令将神驹牵走,率众登城。眼见敌军大至,便如蚁聚。
    玄允太守刘佩时在燕王身侧,施礼奏道:今满城士民安危,系于大王一人。大王当激励将士,振奋三军。臣请出城击之,挫敌锐气,以安众军之心。
    慕容皝:壮哉,真将军也。我与你七百敢死勇士,愿公旗开得胜。
    刘佩应诺,下城上马,点齐七百勇士,打开城门,冲向敌阵。
    七百勇士因存必死之心,所向披靡,顷刻斩获二百余人而还,己方仅折数骑。城中齐呼万岁,士气百倍。
    刘佩等诸将由此据城苦战,坚持十余日,勇气不减。赵兵终不能克城,粮尽而退。因是逼城扎营,不敢一时尽退,乃先撤外围,次递拔寨。
    慕容皝在城上见赵军外围退去,以手加额:此必是先父有灵,今使我成此大功也!
    于是唤过慕容恪,嘱令:敌军退去,天助我破赵之时。你引两千精骑火速进击,休作他顾。国家安危,在此一举;若此战不能获捷,待其粮草到时,我等死无噍类矣。
    慕容恪领命,遂领二千骑兵,趁凌晨敌军不备开门出城,攻击赵军尚未退却诸营。
    石虎诸军正在酣睡之中,忽听马蹄声震,号角悲鸣,犹如天崩地裂,不由惊恐混乱,人不及甲、马不及鞍而逃。
    慕容恪乘胜追击百里,斩杀俘获三万余人。于是修筑凡城,布设防守而还。
    赵兵诸路大军皆溃,惟游击将军石瞻所部独全,未损一兵一卒,缓缓退归邺城。
    字幕:石瞻,本名冉闵,魏郡内黄人。因其父冉良为石虎养子,故此以石为姓。
    镜头闪回,叙述冉闵来历。
    冉闵之父冉良字弘武,原系陈午部将。当初后赵帝石勒击败陈午,冉良便被俘获。当时冉良年方十二岁,石勒深为喜爱,便命石虎收为养子,改其名为石瞻。
    石瞻勇猛多力,攻战无敌,历任左积射将军,封西华侯。石虎见其果断敏锐,且又所向无敌,于是极为宠爱,待如亲生诸孙。
    石瞻成年后身高八尺,骁勇善战,又多计谋,授任游击将军,改封修成侯。
    闪回结束。此番昌黎之战赵军大败,惟冉闵不损一人一骑,全军未遭创伤而还,由此威名大显,被诸将比于蜀汉虎将赵云。
    石虎回至邺城,检点此次败兵之因,复叙有功之将。
    遂任命刘群为中书令、卢谌为中书侍郎;蒲洪因功授任使持节、都督六夷诸军事、冠军大将军,封为西平郡公。义子石瞻全军而返,除予重赏之外,许复本名冉闵。
    众将谢恩,当即散帐。
    冉闵见众人皆出,私谓石虎道:蒲洪才智杰出,得将士拼死效力,其诸子又皆有非凡才能,且拥强兵五万,驻屯于都城近处,实乃国之后患。陛下应秘密除之,以安国家。
    石虎不悦道:我正倚仗其父子,欲攻取吴蜀之地,一统天下,奈何要杀之耶!
    于是不纳冉闵之谏,反给蒲洪待遇愈加优厚。
    有人将冉闵之言告知蒲洪,蒲洪由此深恨冉闵,并且加意防备。
    却说慕容皝与赵军大战获胜,乃自整兵讨伐背叛各城,皆攻破之,诛杀甚众。
    石虎闻报,重新布局以应:先遣部将曹伏将青州之众远赴海岛,运粮三十万斛给之;又派船三百只运谷米至高句丽,使部将王典率众万余人屯田海滨;更令青州造船千艘,谋复击燕,以报前番昌黎大败之仇。
    此时段辽被困于密云山中,派使者到邺城向石虎诈称投降,请求接应,共击慕容皝。
    石虎信以为实,派部将麻秋率众迎接段辽。不料被慕容恪在密云山埋伏七千精锐骑兵,布阵以待,大败麻秋援军,擒获赵司马阳裕、鲜于亮,并挟段辽及其部众以归。
    慕容皝见到段辽,不由笑道:公今日尚有何说?
    段辽到此地步,为求活命,只得卑躬屈膝,向前燕主乞求投降。
    至此段部鲜卑辽西公国覆灭,不复存在。
    段辽投降之后,次年意图谋反,失败被杀。
    赵天王石虎欲报昌黎之恨未成,又被燕国大败麻秋之兵,不由大怒,便令造船练兵,欲从海上北伐,与燕国决战。
    却逢冀州八郡大遭蝗灾,颗粒无收,税赋不入,无力以给军饷。
    司隶奏请坐罪各州郡守宰,石虎说道:此天灾也,乃朕失政所致,而欲委咎于守宰,岂罪己之意耶!司隶不进正言,佐朕不逮,而欲妄陷无辜,可以白衣领职,勿受官禄。
    司隶听罢,满面羞惭而退。
    慕容皝尽得辽东,遣使报捷建康,晋成帝遂遣使封其为征北大将军、幽州牧。
    其后不久,捷报复至:前军帅慕容评在辽西大败石虎部将石成,斩杀呼延晃、张支,劫掠一千余户而归。
    前燕至此国力大盛,隐然具备与后赵决死一战之能。
    石虎闻报石成再败,命其攻打凡城,将功赎罪。石成攻打凡城未克,进兵攻陷广城。
    慕容皝再派长史刘翔向建康献捷,兼求假燕王玺绶,请朝廷出兵平定中原。
    东晋朝廷议论,未肯许慕容皝称王。
    慕容皝得知庾冰及庾翼分掌朝廷中枢,于是上书,要成帝休要轻信外戚;又复写信给庾冰,责其掌握朝权,却未能为国雪耻,只知安枕逍遥,雅谈卒岁。
    庾冰既知慕容皝上表讽谏天子在前,复见私书直面讥刺自己于后,于是恐惧,自知以其道远,不能控制慕容皝,只得奏请成帝,敕封慕容皝为王。
    成帝准奏,遣使复至辽西,封慕容皝为燕王,使持节、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兼领大单于称号,其余官职如故;又分封其部下功臣百余人,爵位有差。
    慕容皝拜受晋成帝玺绶毕,便欲进攻后赵,图霸中原。
    遂对诸将说道:赵王石虎自谓乐安诸城防守严密,城之南北必不设防,我若出其不意,间道出击,冀北之地则可据而有之。
    于是率二万精骑,兵出蠮螉钟,长驱至蓟城,渡武遂津,进入高阳。
    燕师所过之处,一路焚烧劫掠,迁徙幽、冀三万余户以归。
    慕容皝又派阳裕、唐柱等修筑龙城,建造宫庙,改柳城为龙城县。又出兵东伐高句丽,高句丽王高钊请为藩国,并遣其世子朝拜慕容皝,两国就此罢兵结盟。
    镜头转换,按下燕王慕容皝,复说建威将军慕容翰。
    慕容翰投奔宇文逸豆归,自谓一贯以威武名扬四方,却终未保全身家,反致寄人篱下,不由郁郁寡欢。
    宇文逸豆归亦颇妒忌慕容翰才能、名望,时刻怀有相害之意。
    慕容翰便佯装癫狂,终日酣饮,披头散发长歌短呼,以为韬晦。宇文逸豆归因信其疯癫而不加防备,故得以自由周游,以至将辽北山川地形,攻战要路,无不熟悉于心。
    慕容皝并未忘记慕容翰,暗派商人王车往至宇文部,暗中观察慕容翰,察其心意。
    慕容翰见到王车后默默无言,知其乃是燕王密使,只顾抚拍己胸而已。
    王车回至棘城,将此情形归报燕王。
    慕容皝不由泪下:当初并非叛乱,是因心有猜忌方才出逃,以手拍胸者,此是心怀故国,欲归我之意也。卿可再去宇文部落,接其归来。
    王车:喏,臣来日一早便行。
    慕容皝:我知慕容翰能拉三石硬弓,箭身尤为长大。故特为其制造称手弓箭,你可随车带去,埋在路旁,做以记认,悄悄告知慕容翰。
    王车应诺,告辞还家,次日便即起行。将至宇文部汗帐十余里处,就车上拿出硬弓长箭,埋在路旁一棵大树之下,并拔出解手刀,在树上做好记认,这才驱车进入宇文部落。
    慕容翰见到王车,得知燕王相迎之意,于是意决,寻机偷出宇文逸豆归所乘名马,携同二子逃出都城。复依王车所说,至路边取出弓箭,上马逃归。
    宇文逸豆归闻说心爱宝马被慕容翰窃走,不由大怒,即派骁骑百余,在后追赶。
    慕容翰父子一马三跨,逃之不快,终被骁骑追及。
    众骑欲上前围攻,慕容翰大声喝道:某客居他国,今欲回乡,既已上马,绝无回头之理。我虽佯装痴呆,以往技艺并未失去。尔等休要逼我,自寻死路。
    追骑哪肯信他,径直奔驰而来。
    慕容翰引弓搭箭,对准追骑,叫道:某久居贵国,心存依恋之情,不欲射杀尔等,让人说我不义。尔等可于百步之外竖刀于地,看我神箭。某若一发便中,尔等便可返回复命,休要枉自送死;若射不中时,某父子束手就缚可也。
    追骑不信,果解佩刀插之于地,看其是否果然能中。
    慕容翰见有百二十余步,觑得真切,当下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好神射!只一松手,射出一箭,正中刀环,其刀仆地。
    追骑无不大惊,以为神助,遂四散逃走,不敢来追。
    慕容翰带二子逃归棘城,来见燕王,哭拜于地。慕容皝大为喜悦,礼遇优厚。
    咸康八年十月,慕容皝迁都龙城。因与高句丽相邻,由此视为心腹之患。
    慕容翰奏道:臣观陛下似有隐忧。是忧宇文部与后赵之前后威压乎?
    慕容皝:宇文与后赵虽强,乃是远虑;高句丽近在咫尺,却是近忧。
    慕容翰:宇文部强盛日久,屡为国家忧患;但宇文逸豆归篡权夺国,群情不附。兼其见识平庸昏昧,所用将帅无能,国无防卫,军无组织。其虽依附强羯,但声威实力远不可及,无助于救援,今若攻之,定获胜算。但高句丽近在咫尺,常怀窥探之心,故必乘虚而入,袭我不备。臣观高句丽力弱,可一战而胜;宇文部乃自守之贼,定不会趋远以救敌国,与我争利。陛下攻取高句丽后,回兵再取宇文部,则易如反掌。彼二国平,我便可尽得东海之利,国富兵强,再无后顾之忧,图谋中原必矣。
    慕容皝闻言大喜,遂纳慕容翰之计,决意出兵,准备进攻高句丽。
    当时通住高句丽道路有二,北道地形平阔,南道地势险狭,诸将皆欲行军北道。
    慕容翰奏于燕王:诸将之情,亦高句丽之意也。其据常情忖度,必谓我军会走北道,防备亦必重北而轻南。大王应率精兵由南道攻击,出其不意,则高句丽都城丸都唾手可得。另遣偏师由北道进发,即使遭挫,但其腹心已溃,四肢便无能为力矣。
    慕容皝深以为然,复听从之。遂亲领四万精锐从南道进发,命慕容翰与其子慕容霸为先锋;另遣长史王寓领兵一万五千由北道进发,两路征讨高句丽。
    高句丽国王高钊闻燕王来伐,立即调兵遣将,安排迎敌。
    果然不出慕容翰所料,遣弟高武率精兵五万在北道迎战,自领羸弱士兵防备南道。
    慕容翰等人率先到达,与高钊交战;慕容皝复引大军,陆续赶来。左常侍鲜于亮独引数名骑兵,先行冲击高句丽战阵,所到之处无不披靡,高句丽军阵势大乱。
    前燕军乘势攻击,高钊由此大败,溃不成军。燕将左长史韩寿奋勇上前,斩杀高句丽将领阿佛和度加。各路诸将乘胜追袭,乘势攻入丸都。(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