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集 高欢相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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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幕:普泰二年,夏四月甲子朔。
    斛斯椿哄过阳叔渊,率军进入洛阳,占据河桥,先将本部军中尔朱氏党羽全部杀之。
    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后引败兵而至,闻知怒火攻心,欲挥兵攻打河桥,却遇大雨昼夜不停,兵马疲惫困顿,弓箭施展不开,于是只好向西逃窜。
    二人逃到陂津,部众尽散,遂被坞堡首领擒获,送到斛斯椿大营。
    斛斯椿遂派行台长孙稚到洛阳宫中,先向朝廷报告;另派贾显智、张欢二将,率骑兵袭击尔朱世隆,复将其抓获。尔朱彦伯当时已入洛阳,正在宫中。
    长孙稚入宫,遂在神虎门下向节闵帝启奏:今高欢已成大功,必将兵犯洛阳,实不可敌也。究其起兵之缘,意图只在尔朱诸王,请陛下诛杀尔朱氏,以求自保。
    节闵帝嘴上应之,却感激尔朱氏拥立之功,暗派舍人郭崇,将此情况通报尔朱彦伯。
    尔朱彦伯闻而大惊,狼狈逃出宫中,却被禁军抓获,押送到大都督斛斯椿营帐。至此除尔朱兆之外,尔朱氏四王皆被擒获。
    斛斯椿奏请节闵帝,将尔朱彦伯、尔朱世隆、尔朱度律、尔朱天光斩首于阊阖门外,又将四王首级装于木匣,一起送到邺城,以请高欢就此罢兵。
    节闵帝乃派中书舍人卢辩到邺城,慰劳高欢部众,奖励其勤王大功。
    高欢接受慰劳,欲使卢辩拜见安定王元朗。
    卢辩高声抗议:大魏天子见在洛阳,某为天使奉诏来此,誓死不能见僭越伪帝也。
    高欢见不能使其屈服,只好释而归之。
    辛未初八日,骠骑大将军、行济州事侯景投降安定王。高欢命为尚书仆射、南道大行台、济州刺史。
    此时尔朱仲远已南渡投降梁朝,其部将都督乔宁、张子期从滑台北返,到高欢处请降,欲求富贵。高欢斥责道:尔等既奉尔朱仲远为主,享尽荣华富贵,当与其誓同生死。尔朱仲远在徐州叛乱之时,尔等乃为首要,今其失势南逃,复背叛之。犬马尚还不忘饲养之主,尔对天子不忠,复对尔朱仲远不义,可谓犬马不如!
    于是令杀乔宁、张子期。
    尔朱天光率军东下之时,留弟尔朱显寿镇守长安,召请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东下洛阳。贺拔岳知其必败,欲留侯莫陈悦共诛尔朱显寿以应高欢,但苦无托辞。
    宇文泰对贺拔岳说道:今尔朱天光并未走远,侯莫陈悦未必会有二心。公若提前告其此计,则恐侯莫陈悦惊慌,必致泄漏。不如先劝其部众,后说侯莫陈悦,则其事成矣。
    贺拔岳大喜,便命宇文泰到侯莫陈悦军中,去劝说其部将。于是侯莫陈悦部将皆听宇文泰说辞,不愿东下,反迫胁主将侯莫陈悦与贺拔岳联手,一起袭击长安。
    二将由是合兵,贺拔岳便命宇文泰率轻骑以为前锋,兵临长安城下。因城中再无多少兵马,尔朱显寿只得弃城而逃,被宇文泰追至华阴抓获。
    贺拔岳乃命斩杀尔朱显寿,将其首级送于高欢请降。
    高欢大喜,任命贺拔岳为关西大行台,部将随其任职,并不干涉。贺拔岳乃任命宇文泰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诸事皆交其处理。
    画外音:宇文泰既为领府司马,就此得掌兵权,如鱼得水。其后一生发迹,皆由于此次随贺拔岳兵变而得来,说话人于此处先为说明。
    辛巳日,安定王元朗驾至邙山,入于高欢大营。
    高欢因安定王与皇族嫡系疏远,兼且无能,谓其难以服众,遂派仆射魏兰根前往洛阳慰问朝廷,就便观察节闵帝为人,欲奉其为帝。
    魏兰根奉命而往,节闵帝盛为款待,恩威并施,自始至终并无失语,颇具帝王威势。
    魏壮根返归大营,便与高乾兄弟及黄门侍郎崔正一起进帐,向高欢进言道:某观元恭神气高扬,后必不甘为权臣驾驭。明公进京之后,不如废之,另立新主。
    高欢闻此,便即召集百官,征询应立何人为帝,众人不言。
    太仆綦毋俊离座言道:今上贤明,已为社稷之主,何必再立新君,遗人废立口实!
    崔正厉色道:是何言耶!若说当世贤明,谁如高王殿下者?今魏国历一百四十余载,其运已衰,我高王承天应命而起,扫平朝廷祸乱,应登皇位。广陵王元恭既由叛胡所立,岂能仍由其复为天子!若从綦毋俊之言,大王起兵何称义举?后世论之,则为叛乱也。
    此话落音,只吓得綦毋俊脸色更变,暗道:某为官半生,竟如此不会观看风色,当真是空读诗书,未知人事。此番若是侥幸不死,今后再不敢当众妄言矣。
    于是低头不语。高乾、李元忠等听了崔正之语,无不称善。
    高欢遂听众人之议,亦不怪罪綦毋俊,便将安定王元朗废为庶民,幽于崇训佛寺中。
    大都督斛斯椿见尔朱氏势尽运衰,亲到邙山大营,迎接高欢进入洛阳。
    高欢大喜,遂挥军南下,歇马伊河之畔,欲寻皇室后裔于野,预备进京后立之为帝。诸官建议立尚书左仆射、平阳王元修为帝,高欢从之,便派斛斯椿前去寻找。
    斛斯椿于是找到元修亲信员外散骑侍郎王思政,向其打听元修下落。
    王思政问道:未知公寻其何事?
    斛斯椿答道:立为皇帝。
    王思政大喜,这才说出元修隐于乡村农舍,并引斛斯椿去见昔日平阳王。
    元修见到斛斯椿,脸色大变,斜睨王思政问道:公欲出卖我耶!
    王思政答道:非也。臣欲殿下龙飞九天,但其事千变万化,惟不敢保证吉凶如何。
    元修点头道:富贵险中求,亦只能听天由命。
    斛斯椿见其首肯,遂急飞马而回,向高欢汇报。
    高欢亦不胜之喜,以手加额道:此天佑魏国也。
    乃派四百名骑兵随大都督前往,将元修接入毛毡大帐。
    元修进帐,与高欢相见,心中忐忑不安。高欢以君臣之礼拜见,向元修表达诚挚为国之心,言谈之际泪落沾襟。元修以寡德为由推让再三,高欢又拜两拜,元修也回拜一礼。
    高欢出帐,遂命备好帝服冠冕,请元修沐浴更衣,派卫士于帐外彻夜严加警戒。次日清晨,因军中未备朝服,文武百官皆执鞭以为笏版,朝拜元修,斛斯椿进奉劝进之表。
    元修命王思政接过看了,淡淡说道:由此看来,我也只好即位称朕了。
    高欢于是命行军主薄复为安定王作让位诏书,命行禅位之礼,传位于元修。安定王元朗此时便如牵线木偶,只得任人摆布。
    字幕:四月二十五日,戊子。
    高欢率军进入洛阳,带剑上殿,宣布废罢节闵帝元恭为庶人。元修在洛阳东郭外即皇帝位,史称北魏孝武帝是也。
    元修在黑毡上向西拜天,入御洛阳宫太极殿,群臣朝拜庆贺。孝武帝登阊阖门,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昌。任命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
    二十七日庚寅,册立高欢长女为皇后,加封丞相世子高澄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同年五月,元修惴度高欢心意,使人鸩杀节闵帝元恭,又遣使暗杀安定王元朗及东海王元晔,除了后患,然后将朝廷实权一并付予丞相高欢。
    画外音:魏孝武帝元修字孝则,广平武穆王元怀第三子,李氏所生。遍体生有鳞文,好武术,性格强硬胆大,为人无礼。河阴之变后政局混乱,诸王大多各自逃生,元修逃亡民间,隐为乡农。于此莫名其妙,便登皇帝大位。
    斛斯椿见高欢不叙自己献城大功,便谓贺拔胜道:今天下大事,只在我二人,若不先发制人,将为人所制矣。高欢初至,图之不难。
    拓拔胜答道:丞相有功于朝廷社稷,兼且重情。自进洛阳数日,至夜便召某入宫同榻歇宿,问以朝政得失,兼谓荷蒙贤兄恩意甚多,后必有厚报于公,何苦惮欲害之?
    斛斯椿知其不肯助己,乃与南阳王元宝炬、武卫将军元毗、总领宿卫安东将军王思政合谋,一道秘密进宫,劝孝武帝除掉高欢。
    闻说欲除高欢,武帝不语。中书舍人元士弼在侧,复又告诉皇帝,说高欢对其所下诏书从来不恭,孝武帝闻而不悦。
    斛斯椿见有机可乘,极力劝道:臣启陛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陛下若念高丞相拥立之功,不肯落人诛杀功臣口实,则宜加强护卫,以备万一。依臣之计,陛下可设内都督部曲,负责皇宫守卫,又在朱华阁增值勤侍卫五百人,皆从各地精选骁勇善战者充之,使武卫将军元毗统领。关中大行台贺拔岳手握重兵,并非高欢一党,陛下可下密诏以为外援;再升侍中贺拔胜统管三荆七州军事。倚仗贺拔兄弟,与高欢抗衡可也。
    孝武帝闻奏甚喜,依其所奏。此后孝武帝几次外出巡游,则皆由斛斯椿亲自部署,元毗为帅,在原有宫廷卫士以外另外排列内督禁军。
    从此之后,有关朝政、军机大事,孝武帝亦只与斛斯椿议决。高欢见是如此,心中大为不悦,于是亦便搜罗人才,加强相府权职。
    于是下令,复召司马子如为大行台尚书,使其参与军国大事。又命前御史中尉樊子鹄兼任尚书左仆射,为东南道大行台,与徐州刺史杜德一起,以追击尔朱仲远为名授以兵权,并至谯城攻打元树;再以丞相之命,征召贺拔岳为冀州刺史。
    贺拔岳得高欢之召,犹豫不定,遂与行台右丞薛孝通商议行止。
    字幕:薛孝通,字士达,河东汾阴人,薛聪之子,博学有俊才。
    薛孝通见贺拔岳相问,微微一笑说道:高欢以数千鲜卑兵破尔朱氏百万之众,其锋诚亦难敌。然明公两位兄长于尔朱之世,一为太师、一为领军,皆位在其上。侯深、樊子鹄、贾知、斛斯椿之徒,皆与其并肩。韩陵之役,此辈前后降附,皆由事势危逼,并非出其本心。明公之于高欢,同于曹操之忌孔融,司马懿、昭之忌诸葛诞也。高欢欲除明公恐失人望,留之又谓是腹心之疾。今其方才绥抚群雄,安置内外,何能去其巢穴,与明公共事关中之地?且六郡良家之子,三辅礼义之人,逾幽、并之骁骑,胜汝、颍之奇士,皆系仰于明公,尽其智力效命于将军。我谓明公不如据华山以为城雉,因黄河而为池堑;则退守不失封泥,进兵同于建水。将军乃欲弃关中而就冀州,岂非束手受制于人,不亦鄙乎?
    其言未毕,贺拔岳已然大悟,乃离坐起身,执手赞道:公言是也,真乃保身良策。
    乃上书逊辞,不就高欢征召。其后不久,孝武帝诏旨下达,加封贺拔岳为关中大行台,是为一路诸侯。贺拔岳再拜领旨,愈加佩服薛孝通有先见之明。
    五月,孝武帝下诏:命沛郡王元欣为太师,赵郡王元谌为太保,南阳王元宝炬为太尉,清河王元亶为司徒,长孙稚为太傅。
    丞相高欢时在并州,闻知皇帝如此安排,隐隐发觉是在排兵布阵,专欲对付自己。遂上疏坚辞天柱大将军,以观朝廷风色。
    孝武帝览奏二话不说,随即下诏准之,且以既娶高欢之女为由,命高欢结义兄弟、太常卿李元忠送彩礼至并州相府,以示子婿之谊,并无相图之意。
    高欢与李元忠多日不见,闻其来至大悦,且又为天子钦使,遂出城亲接,并于内室置酒相待,畅叙平生。二人酒宴至酣,谈及往事,皆不胜感慨唏嘘。
    饮酒自午至夜,高欢依旧兴致盎然,命人掌灯,添换残席。
    李元忠喟然说道:明公昔日兴兵起义之时,一众兄弟相聚何等热闹?近日贤兄即贵为丞相,却至门前冷落,竟无人前来问候矣。
    高欢拍手大笑:此皆拜公逼我起兵之故也。
    李元忠半开玩笑说道:明公此后若不将权力交给高澄侄儿,而被他人夺了丞相之位,我就再找一处,起兵造反。
    高欢笑道:愿意与公一同起兵之人尽有,但如我肯听你摆布者,贤弟再难遇也。
    李元忠起身离座,伸手捋住高欢胡须大笑:正因如此,兄弟此生不离明公也。
    高欢感叹道:若有我叔父高乾尚在朝中,岂容斛斯椿等挟持天子,惑乱朝纲耶!
    镜头闪回,补叙高乾境况。
    信都起事成功,高乾被封侍中、司空,得以参与朝政。当时正赶上父亲去世,因征战未息,不及服丧期满。待孝武帝即位,便上书请求解职,为父守孝。
    孝武帝采纳斛斯椿之谏,顺水推舟颁诏,免去高乾侍中职务,只留司空虚职。
    高乾只是以请辞守孝为由试探朝廷,不料孝武帝会立即批准,既丢侍中之位,就不能插手朝中事务,于是闲居家中,怏怏不乐。
    孝武帝既然欲除高欢,复希望高乾能为自己所用,便在华林园酒宴结束之后,单独留下高乾,私对其言:高司空!卿家世代忠良,卿今又建立显赫之功,朕与卿名为君臣,实乃兄弟,应订盟立约,卿谓如何?
    说毕便写盟书,自己先签名画押,后请高乾立约。
    高乾再拜答道:臣此身惧为陛下所有,岂敢有二心哉!
    便即签字画押,交付皇帝,拜辞而出。因不疑天子更有别意,故此未向高欢禀报。
    数日之后,高乾闻说孝武帝于宫廷禁军之外复置内督部曲,方才恍然大悟,乃对心腹部将说道:皇帝与丞相已生二心,私下纠集小人,皆听斛斯椿谄言。且屡次遣元士弼、王思政等来往于关西,与贺拔岳密谋;又命贺拔胜掌管荆州,表面示其疏远,实乃拉帮结派,使贺拔兄弟势为犄角,以据西方。今盟书已在皇帝之手,灾难将发,必殃及我身。
    说罢急修私书,即命心腹前往并州相府,将孝武帝立盟拉拢之事告诉丞相。
    高欢见书大惊,知道事情紧急,急令来使回京,请高乾到并州面议。
    高乾于是化妆潜地出京,来至并州,当面劝说高欢,宜迫使孝武帝禅让,效曹丕、司马炎故事,自立为帝。
    高欢掩住高乾之口:叔父休要乱言!某即上表,求天子复你侍中,并委以门下省事。
    高乾见其不肯自立,只得告归。高欢此后屡次表请高乾复职,孝武帝皆不允。高乾由此知道灾难将作,乃请高欢为己谋求外镇。
    高欢依其所请上表,孝武帝果然立刻准奏,使高乾出镇徐州,以咸阳王元坦代为司空。
    闪回结束,字幕:西元五三二年,南梁中大通四年,春正月,丙寅。
    梁武帝驾坐建康,下达诏旨:敕命南平王萧伟为大司马,元法僧为太尉,袁昂为司空;立西丰侯萧正德为临贺王,太子萧纲长子萧大器为宣城王。
    时有扬州刺史邵陵王萧纶,乃武帝第六子,欲盛府内器服,遣人就市赊购锦采丝布,拟与左右职局防阁为绛衫、内人帐幔。名曰赊购,其实便是打劫,何曾有还银之期?
    商家知其禀性,闻而无不大惧,皆致闭店不敢营业,致使扬州商业萧条,路人稀少。
    扬州少府丞何智通不敢隐瞒,将此事报告朝廷。萧纶因此被武帝诏责,便暗派心腹戴子高、戴瓜、李撤、赵智英等,于路寻找何智通,终于白马巷中逢之。
    戴子高手挺长槊,直刺入轿车之中,槊刃从何智通背部刺出。车夫被惊得魂飞魄散,亦被戴瓜等人杀死。众人回报邵陵王,萧纶大喜,以重金酬之。
    不料何智通当时虽受重伤,未即便死,而且认出凶手乃是邵陵王部下。遂以指蘸血,在车壁上写下“邵陵”二字,然后死去。
    何智通之子何敞之闻变大痛,领人前往收尸,见到父亲在车壁上所留血字,已心知肚明仇人谓谁,乃具折入京上奏,求报父仇。
    朝议由此大哗,有司乃奏知梁武帝。
    武帝萧衍闻而大怒,乃悬赏百万钱,求购杀人凶手。
    时有西州游军深知萧纶所做过恶,遂将邵陵王府一众杀手列成名单,密报朝廷。
    梁武帝得其密报,敕命舍人诸昙粲,领斋仗兵五百人围住萧纶府第,于其府内槛舍中擒获戴瓜、李撤、赵智英三人。
    惟有戴子高为人骁勇,且轻功绝佳,致窬墙突围得免。
    武帝立下诏旨,令将戴瓜等人弃市。何敞之便收仇人尸首,以车载出新亭,架起火堆,四面火炙其尸焦熟;并以车载铜钱,设盐蒜作料,雇城中百姓分食仇人之肉。许诺凡食肉一脔,便赏钱一千。不到半日,将萧纶徒党之肉赏光吃尽。
    邵陵王萧纶被锁在府第,舍人诸昙粲并斋仗主帅领兵守视。梁武帝得知事由始末,遂诏命将萧纶废为平民,但不过二十日,又复其封爵。
    北魏朝廷大乱之时,早有探马细作报至建康。南梁群臣闻知,皆劝武帝趁机北伐。
    梁武帝因太子萧统新亡,故此不纳群臣之谏,遂在江东冷眼旁观,欲在其政局不可收拾之际,再发大兵攻之。
    之后却闻高欢平灭尔朱氏家族,拥立元修为帝,北魏朝廷复归安定,不由悔之不及。
    与此同年,北魏孝武帝元修枉杀汝南王元悦,其后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熙。
    夏州移民郭迁占据青州,反叛北魏朝廷,青州刺史元嶷弃城而逃。魏孝武帝诏令行台侯景前往讨伐,郭迁弃城败走,投奔梁朝,将北魏朝内政变之事报至建康。
    梁武帝大喜,以为时机已至,遂欲以诈降之计予以分化离间,再次挑其内乱。
    于是下诏:任命北魏归降宗室、太尉元法僧为郢州刺史,封东魏王,令回北朝洛阳。使兖州刺史羊侃为行军司马,引万余精骑同行,一路护送往北,依当年护送元颢北还故事。
    时有邺王元树,亦是北魏降梁宗室,奉梁武帝之命镇守谯城。
    魏帝闻说南梁派兵护送元法僧北来,遂命东南道大行台樊子鹄兵伐淮南,先下手为强。
    樊子鹄领旨南下,先围谯城,后分兵攻取蒙县等五座县城,以断绝南梁援兵之路。
    元树眼见不敌,归路又断,遂致书樊子鹄,请其只要肯放自己率军南归梁朝,愿将所占据地盘城池,皆都还给北魏。
    樊子鹄遂从其请,并与元树订立盟约,煞有介事。
    元树信以为真,便即弃城南撤,不复防备断后。未料一半部众人马刚刚出城,樊子鹄便率众突然袭击,抓获元树及谯州刺史朱文开,将其带回北朝。
    元法僧与羊侃率军行至官竹,闻说元树兵败被俘,只得再回建康,功败垂成。
    元树被押送到洛阳,魏孝武帝敕之,但不予重用,使其闲居洛阳。其后不久,元树以出郊外散心为名,复欲南奔梁朝,终被孝武帝派兵追回,赐以毒酒,命其自杀。
    镜头转换,按下元树,再说高乾。
    高乾奉魏主元修之命出京外镇,将要去徐州上任。孝武帝忽闻其曾暗赴并州,向高欢泄漏订盟机密大事,乃写诏书,对丞相高欢说道:高乾与朕私有盟约,今复与你我君臣二人之间翻来覆去,不亦卑劣乎!
    高欢闻听高乾如此,找出高乾此前寄来评论朝政文书,加以密封,遣使送给天子。
    孝武帝翻阅其书,立即召见高乾,当着高欢使者之面,将文书掷于地下,斥责道:卿为侍中,竟泄漏朝廷机密于外官,并论君非,该当何罪?
    高乾再拜答道:陛下自有企图,方以离间之计索臣私书,陷臣于反复无常之罪。身为帝王欲加罪臣下,臣岂可推卸!
    说罢,接过御赐毒酒,仰药而死。
    孝武帝怒气不息,遂又写密信给东徐州刺史潘绍业,命其诛杀高乾从弟高敖曹;再命青州刺史发兵,往征高乾二弟光州刺史高仲密。
    高敖曹却已提前得到兄长高乾死讯,因此埋伏精壮士卒于途,捉住潘绍业,从其衣领中搜出天子诏书。高敖曹怒杀潘绍业,带十数随从骑马直奔晋阳,来投高欢。
    高欢早知势必如此,佯作大悲,抱住高敖曹痛哭道:皇上屈杀我叔,我将奈何!
    正说之间,高仲密也从小路跑到晋阳,三人复又相对大哭,至此反意乃决。
    高氏兄弟既离,青州及东徐州百姓一时俱反。青州百姓耿翔聚集盗匪,在三齐大掠,胶州刺史裴粲只会高谈阔论,不设防御。
    夏四月,耿翔带人马突袭胶州。守将急报裴粲:贼兵至矣,已攻破南门。
    裴粲怒道:岂有此理!
    随后亲兵跑入:贼兵已经进入城门,直奔府衙来也。
    裴粲方才着慌,慢慢说道:既是耿王来了,尔等可将其带到厅堂来见我。至于其所带人马,都交给城中百姓可也。
    话音未落,耿翔已到门外,哈哈大笑道:刺史即呼我为耿王,却因何不来参驾?
    说罢纵步上前,挥手一刀,斩杀裴粲,占据胶州,复又纵兵大掠。
    五月,东徐州百姓王早等人亦反,引暴民杀了刺史崔庠,献出下邳,向梁朝投降。
    六月壬申日,魏孝武帝命骠骑大将军樊子鹄为使,督促济州刺史蔡俊等人讨伐耿翔。秋七月,北魏官军来攻青州。耿翔见两国皆来伐己,遂弃青州南走,投奔梁朝。
    梁武帝大喜,遂命其为兖州刺史。
    魏孝武帝闻说高敖曹及高仲密皆奔晋阳,知道一场大战不可避免,遂命广陵王元欣为大司马,赵郡王元谌为太师,前司徒贺拔允为太尉,又暗命关中大行台贺拔岳备战。
    贺拔岳乃遣行台郎冯景到晋阳,名为修好,实为观察高欢反状,并探听虚实。高欢闻说贺拔岳遣使前来,大悦道:贺拔公与孤乃是故交,今遣冯景前来,必是想念我也。
    乃亲自接出府门,置酒款待,并与冯景歃血为盟,约定与贺拔岳结为兄弟。
    冯景告辞而归,对贺拔岳说道:臣此番至于晋阳,高欢尽极礼遇,并欲与明公结为兄弟,乃因惧怕明公兄弟势力,非出于真心也。臣观此人奸诈无比,不可信任。
    贺拔岳问道:高丞相为人,乃我所固深知。只是我欲知者,是其果欲造反否?
    冯景见问,瞪目无言。
    贺拔岳见其未能探出高欢真正意图,心中不悦。行台府司马宇文泰自告奋勇道:某请再出使晋阳,以换兄弟庚帖为名,前往观察高欢意图。
    贺拔岳大喜:若贤卿愿入虎穴,则孤无忧矣。
    遂备庚帖厚礼,使宇文泰前往晋阳,叩门请见丞相。
    高欢命人接入,见宇文泰形貌奇伟,颇感惊异:此人虽然年少,然必非常人。
    便令赐座,问其何来。
    宇文泰献上贺拔岳庚帖,随口回答应对高欢提问,言辞敏捷雄辩,并无遗漏闪失。
    高欢甚奇其才,欲留晋阳以为己用,宇文泰再三逊谢,固辞求返。
    高欢遂换与庚帖,厚赐遣之,不到半日复又后悔,急派部将骑驿马追赶。使者一直追到潼关未及,只好返回晋阳复命,高欢嗟叹不已。
    宇文泰回报贺拔岳:高欢反之必矣。其所尚未起兵者,是惮于明公兄弟也。明公若欲与高欢相抗,需借天子明诏以令河西,先平定关陇诸州。关中诸侯之中,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不过庸人耳,只趁尔朱氏败亡之机得居高位,不足为高欢所忌。
    贺拔岳:以卿论之,我若伐高欢,能期必胜乎?
    宇文泰:我谓明公只需早为之备,取之不难。河西费也头有控弦之骑不下一万,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拥兵三千,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拔利亦拥部众,各怀异志,但未遇明主,不知所归。明公若引军前往陇右,扼其要害,显示兵威,并以德行招抚民众,则必可收其兵马,以充我军。彼时向西镇抚氐羌诸部,向北羁縻漠北部族,还军长安以辅魏室,岂非昔日齐桓、晋文霸业乎?
    贺拔岳听罢,赞佩不已,遂急修表,派宇文泰到洛阳见孝武帝,密陈除贼计划。
    孝武帝览奏大喜,即刺胸取血为誓,授贺拔岳为都督雍、华等二十州诸军事,并领雍州刺史,又加封宇文泰为武卫将军,使其依计而行。
    贺拔岳奉诏,即引兵至北,布置边疆防务,又在平凉西界安扎营寨数十里,借口欲在原州牧马,以此作为自安之计。
    费也头万俟受洛干、铁勒斛律沙门、解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等早慕贺拔岳大名,于是纷纷率领本部军马归附。
    贺拔岳乃招聚秦州、南秦州、河州、渭州四州刺史于平凉,出示魏孝武帝密旨。
    四州刺史皆愿受贺拔岳指挥,秦陇乃定,只有灵州刺史曹泥不肯听命,转而依附高欢。贺拔岳见三州刺史皆肯听命,甚为欣慰,以为此时高欢反状未显,自己不可擅自开战,便奏请以宇文泰为使持节、武卫将军、夏州刺史,自引军还归长安。
    当日天晚,行至河曲,贺拔岳下令安营扎寨,来日再行。
    扎营之际,贺拔岳释其坐骑鞍辔,命亲军到营外平野牧马。亲军领命,便至营外草坡,放马啃青。忽见一位老翁须眉雪白,不知于何时来到身边。
    那老翁见其所牧白马神骏非常,忽自言自语道:此乃龙驹,惜将失其主矣。
    亲军不解其意,顺口问道:你说甚么?
    老翁叹道:此马主人贺拔岳乃上天武曲星转世,且有部众如虎,可惜未遇明君,终将一事无成,不久宜还天宫。此后当有宇文氏自东北而来,复兴其大业。
    亲军大惊,再要问时,老翁已转瞬不见。眼见天色已暮,遂牵马回营,以老翁此言报于主将。贺拔岳听了,以为乡民妄语,当时不以为意。
    来日拔营起寨,还至长安。
    宇文泰奉旨上任,到夏州积极抚慰流民,结好少数民族,不到旬月便控制夏州局势。
    孝武帝闻知秦陇已平,不由大喜,遂命殷州刺史邸珍为徐州大都督,前去讨伐下邳之叛,复命荆州刺史贺拔胜南下雍州,以收复汉沔。
    贺拔胜奉命南征,一举攻克下迮戍所,生擒戍主尹道珍;又派人利诱蛮王文道期,使其率部归降。
    梁朝雍州刺史庐陵王萧续闻报魏军来侵,急率军来迎,攻击文道期不利,复被贺拔胜屡次打败,汉水以南尽皆震恐。
    贺拔胜旗开得胜,遂又分兵派将,使大都督独孤信、军司史宁攻取睢阳、酂城;南雍州刺史长孙亮、南荆州刺史李魔怜、大都督王元轨攻取久山、白洎,都督拔略昶、史仵龙攻取义城、均口,擒获梁将庄思延,收其兵众数千人;复又攻取冯翊、安定、沔阳数郡。
    当时贺拔胜连拔数郡,驻军樊、邓二城。
    梁武帝萧衍闻报,急使人驰诏,敕令萧续:贺拔胜乃是北国骁将,且极善用兵,攻无不胜。卿宜固守为上,需慎重出击。
    于是萧续不敢出战,遣电威将军柳仲礼驻军谷城,以御北兵。
    贺拔胜攻打谷城不下,遂带兵马北返。沔北之地经此一战,皆成土丘废墟。
    由此贺拔兄弟二人分别经略西北、东南二地,皆获大功。
    探马报至晋阳,高欢闻而大惧,召集部下商议道:今天子重用贺拔兄弟,又兼秦州侯莫陈悦亦拥重兵虎视,孤则睡不安枕矣。公等却谓奈何?
    右丞翟嵩出班进言:丞相勿忧。微臣不才,可离间贺拔岳与侯莫陈悦,使其自相残杀。若贺拔岳死,则贺拔胜独木难支,无能为力也。
    高欢大喜,便令其照计行事,复遣长史侯景,去招抚纥豆陵伊利。
    纥豆陵伊利闻知侯景来意,抗命不听,且出言无礼。高欢闻报大怒,便使侯景进兵,袭杀纥豆陵伊利于五原河西,将其部众迁到五原河东。
    孝武帝闻之,复又下诏,怒责高欢道:纥豆陵伊利既无入侵,亦未叛变,对魏国忠贞不贰,公突伐之,是何意耶?
    高欢既已决定与朝廷反目,遂置之不答。
    翟嵩既领高欢之命,遂先来见贺拔岳道:将军与高丞相乃是兄弟,今灵州刺史曹泥背将军而投丞相,是欲离间你二人兄弟之情也。丞相欲不纳其降,故密使微臣来见将军,请将军与秦州刺史侯莫陈悦共谋伐之。
    贺拔岳不疑其是反离间之计,喜而从之。
    翟嵩又来见侯莫陈悦,说道:秦陇之地乃尔朱故土,皆乃将军以武力平之。今贺拔岳借天子号令,侵战诸州之地殆尽,且欲谋害明公,约请丞相以晋阳之兵相助。丞相不欲其独家坐大,故命我来相告,明公宜先下手为强,我丞相必不助贺拔岳。
    侯莫陈悦闻言大怒,厚待翟嵩使返,便有图谋贺拔岳之心。而贺拔岳丝毫不知,修书遣使,往侯莫陈悦大营,约请共同讨伐曹泥,使侯莫陈悦为先锋。
    侯莫陈悦接书,愈信翟嵩之言,遂回书请贺拔岳亲来高平大营,商议进兵事宜。
    贺拔岳接书大喜,又轻视侯莫陈悦,即率二十余骑前往赴会。此时宇文泰镇守夏州,不在贺拔岳身侧;若是在时,绝不能令其酿成如此大错。
    侯莫陈悦闻报贺拔岳亲来,早预备刀手埋伏已毕,便率阖营诸将外出十里迎接,引入大帐,盛排筵宴,佯作讨论用兵之事。
    酒过三巡,侯莫陈悦诈称腹痛,起身离座告便,缓缓离开大帐。
    贺拔岳亦是沙场宿将,欲借相送离开营帐,不料尚未起身,侯莫陈悦女婿元洪景已率刀手冲入,一刀将贺拔岳劈倒在地,再复一刀杀死。
    二十名随从欲待上前,早被刀手一拥而上,顷刻杀戮净尽。
    可叹!如此一员无敌上将,竟遭小人离间所害,落得这般下场。
    翟嵩当时便在帐外,眼见贺拔岳已死,乃急奔回晋阳,向高欢复命。高欢闻言离座下阶,以手指翟嵩面颊说道:去我心头之病者,贤卿也!待我成就大事之时,必有以厚报。
    翟嵩大喜下拜,称谢不止。
    贺拔岳及其二十随从惨遭诛戮之时,却有两名侍卫在外看马,并未进帐。闻得帐内惨叫之声,便知不好,急上马飞奔回至长安,向诸将报知主公被害之事。
    诸将闻此凶信,无不大哭,声震屋瓦。哭罢多时,便推行军都督武川人寇洛为首,总管所有部众,以为主公报仇。
    寇洛自忖素无威望谋略,又无此能力,便固辞道:若用我冲锋陷阵之时,万死不辞。
    诸将知其所言是实,于是彷徨无计。牙将参军赵贵说道:今有夏州刺史宇文泰,乃主公心腹,才略天下第一,远近人心所向。若迎其南来,拥为统帅,大事无不成功。
    又有数将叫道:何不便去荆州,请二爷贺拔胜前来,率我等为其弟报仇!
    便有老成持重文臣谋士言道:不可!二老爷身为荆州刺史,若不得朝廷命令北上,是为谋反也。不如奏于朝廷,请皇帝诏旨定夺。(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