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蓝凤秋是假,我与蓝凤秋皆为真,显然是更好的结果。
但台下众人屏气凝神——
在皇帝点头以前,谁也不敢轻易下这样的定论。
这些年,街头巷尾都是我的传闻。
我怎么会是神女呢。
皇帝一步一步走下高台。
他自认为了解蓝凤秋,也了解我。
他两眼紧盯着沸腾的油锅,任由火焰掀起热浪拂动他的胡须。浓黑的眉头用力拉扯,形成越来越深刻的沟壑。
他的视线快速掠过周围,似乎要找出答案。
求饶的内侍从地上踉跄爬起,战战兢兢地靠近:“陛下明鉴,这东西都在眼前,万不可能作假!此等神勇,岂是常人所能及?倘若陛下心存疑虑,可再带一名犯人上来?”
只在炉火边站了一会儿,皇帝的额头上已渗出了汗珠。
他没有搭理内侍,而是缓缓转头,看向我:“你如何能取?”
我今日不是来做神女的。
面对他的质问,坦然道:“世人皆可取。”
皇帝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给他这样的答案,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蓝凤秋,声音低沉,充满威严:“朕,也可取?”
我点头。
他是皇帝,九五之尊。
女子能有的勇气,他自然也要有。
皇帝蠢蠢欲动地看着油锅,甫一抬手,便被我拦住。
“陛下,不可。”我解释道,“此为障眼法,时机已过。”
蓝凤秋见状想说什么,被两个伶俐的内侍拦住。
真相大白,不过再起新油。
当皇帝将手探入油锅,蓝凤秋面如死灰。
…
但真相未必会带来欢呼和喜悦。
皇帝沉沉地望我一眼,将目光再次投向蓝凤秋:“你可有话说?”
事到临头,蓝凤秋顾不得什么体面,强辩道:“我只是将东西捞出来,我说了什么吗?就算她不说,我也会说的!你们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话音落下,议论声四起。
无数质疑的、鄙夷的目光将她盯着。
蓝凤秋梗着脖子,向台下大声嚷道:“什么天生神勇,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想看你们够不够聪明!一个小戏法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言罢,她无视台下的嘘声,不服气地瞪着我,“姜文君,刚才算你走运!咱们走着瞧!”
皇帝为蓝凤秋建起天机台。
自是不会只为了看她表演一个戏法。
是以,皇帝愿意再给她机会。
火炉与油锅被抬了下去。
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清凉。
不一会儿,几个身着囚衣的犯人被押解入场。
蓝凤秋命人架来重弩。此弩比我在梦里见过的,更加庞大沉重,且被固定在半人高的木架上,无需人力托举。
百米长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自信满满,高声宣布:“这是重弩。射程远,准度高,满弓可以穿人。虽然高大,但妇女和孩子都能轻松驾驭。有了它,茂国上下,全民皆可从军。统一三国,指日可待!”
此话一出,听者神情各异。
皇帝眼底燃起熊熊的欲望和野心。这正是他想要的。
几个犯人陆续被绑在十字架上。他们浑身颤抖,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恐惧。
围在台下的众人意识到她要做什么,顿时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说时迟那时快——
突然之间,只听“咻”的一声。
尖锐的弩箭携带破空之声,直穿犯人的腹部。
被射穿的犯人来不及呻吟,脸上还挂着惊惧与不甘,便草草咽气。
一切发生的太快,场面犹如凝固。
有人撇头不忍多看,母亲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胆小的向人群后躲闪。
“你这个妖女!!”一个犯人见逃无可逃,大声咒骂,“蓝凤秋!你不得好死!你这个苗国的奸细!我即便有罪,我也是茂国人!你凭什么杀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话音甫落,尖锐的弩箭如闪电,噗刺贯穿他的头颅。
血浆迸射,殷红四溅。
围观的路人躲避不及,尖叫出声。
“别杀我!别杀我——”
求饶声与哀嚎交织。
接连几次射击后,蓝凤秋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她满意地欣赏着台下恐惧的神情,全然忘了之前的尴尬与难堪,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
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笑得开怀而猖狂。
相比之下,人们在她的笑声里惊恐万状,下意识地后退,挤在一起。犹如待宰的羔羊。
我垂眸,用眼角余光悄悄地审视着那位受百姓爱戴的九五之尊,他受万民供奉,本应守护苍生。
但他此时丝毫没有觉得不对。神情威严而自豪。
他们,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