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地之盟事关重大,饶是楚王也不由得是忧心不已。毕竟,让中原诸侯国到楚国来盟会,这非但是对于他熊围来说是第一次。其实对于整个天下而言,都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而在李然与观从的一番分析之后,楚王才算得是心中有了一些底。……就这样,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各国也终于是纷纷做出了表态。果然便如同李然与观从的判断一样,除了鲁、卫、曹、邾四国,以及齐,晋两个伯主国外,其他各国都同意了会盟的请求。并都立即是动身前来申地。而郑国由于距离申地最近,因此,理所当然的,郑国一行便是最先抵达的。而子产,便也随着国君是一同前来了申地。但让李然意想不到的是,随行的,居然还有祭乐和孙武!他们二人居然也凑热闹来了!原来,孙武如今已然是安顿好了叶邑的管理班子。所以,他自己也就能抽身前来与李然汇合了。而祭乐,理所当然的只是因为太过想念李然了。这也难怪,毕竟他二人成婚至今,一直是聚少离多。而此番李然在楚国驻留时间又如此之久,祭乐难忍思念,这才软硬兼施的恳求父亲祭先答应,让她能随子产大夫一道前来楚国与李然相见。而祭先心里也清楚,李然这一去楚国,也惹下了不少的祸事。而他身为祭氏的人,祭氏难免亦是颜面无光。虽说祭氏上下,对于李然也都依旧是极为信任的,但是正所谓三人成虎,这对于祭氏一族的名誉而言终究不是一个好事。所以,祭先其实也很想知道,李然究竟在楚国是做了什么打算?因此,他从一开始的舍不得,到后来也甚是无奈的答应了下来。再加上此行毕竟是随子产一道前往楚国,说起来倒也的确是没什么好值得担心的。于是这才松了口,放了祭乐随使团前来。半年时光匆匆而过,当祭乐再度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李然一时却有些恍惚。在这半年里,他想尽各种办法在斡旋楚王与诸国的关系,阴谋阳谋可谓不胜其烦,各种诡计层出不穷。不但他是如此,他所面对的敌人也是如此。可是当他再度看到祭乐,心中那仅存的一丝温热忽的被唤醒,就好似在阴雨连绵数月之后,忽的瞥见了一束扬光,大地重回生机盎然。因为他与祭乐之间,除了彼此之间纯粹的,不离不弃的爱意,便再无任何其他的东西了。“夫君……”香园内,祭乐看到李然的一瞬间,眼框便红了。原本一向活蹦乱跳的她,此时显得格外迟钝,一步步朝着李然走来,脸上的泪珠滑落在地,留下一道鲜明痕迹。“乐儿!”而李然又何尝不思念着祭乐呢?只不过,苦于他如今是深陷于这天下的纷乱之中,他的这种思念之情,却早已被无尽的阴谋诡计所淹没。而此时,当祭乐再度出现在他面前,这股思念之意却又顿时从心底里唤醒,并是涌动起来,弥散开来。两人在香园之中紧紧拥抱在一起,祭乐的眼泪打湿了李然的衣襟,可李然浑然不觉,兀自紧紧的将祭乐抱在怀里,无言的爱意在两颗心跳动间不断传递。子产于一旁,微微是用手指了指园外,示意孙武和褚荡随他早些识趣的离开。而偌大的香园,一时间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也不知就这样又过了多久,当祭乐的眼泪不再流淌,当春日的扬光洒落在两人的脸庞,当春风从香园外的山谷之中缓缓拂面,李然这才放开了祭乐。祭乐略显憔悴消瘦的脸庞上,仍旧保留着李然记忆里最初的纯粹之美,那种类似晶莹剔透的月亮的纯粹之美,无论历经多少岁月,似乎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乐儿……我……”“哼!”正当李然准备对自己半年没能返回郑国向祭乐致歉时,祭乐伸手拭去脸上泪痕,当即转过身去,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不是……并非是为夫故意不回郑国的……实在是纷扰缠身,走不脱呀……”“哼!你在这吃得好,睡得香的。还住着这么大的园子,每天还有这么多婢女给你穿衣洗漱服侍你的,你当然走不脱啦。”当一个女人生气的时候,所有“嫌疑”都将变成证据。最为致命的是,李然还无法反驳。至少他的衣服的确是楚王安排的婢女给他洗的,这一点确实是事实。“这……”“难怪你在这里不想回家,看来你是早就有这般打算了是吧?哼,早知如此,我还这里干嘛!”说着,祭乐心里怨气横生,当即便装模作样要离开。李然急忙追上去一把将她拉住,而后再度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任凭祭乐如何挣扎,他都不放开。“确是对不起夫人……”“为夫本应该多写一些信札予你的…….”李然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半年间,竟是仅仅给祭乐写过一封信札。而且,那封信札还是说的关于鲁国正事。说起来,的确是他失礼在先了。“夫人你打我,骂我,怨我都没关系,但……”“这里毕竟不是郑国,夫人若是耍性子,恐怕要吃大亏的哟。”李然不得不提醒祭乐,毕竟纵是他,也无法在这里“为所欲为”的。而祭乐当然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她如此埋汰李然,为的便是要李然的一句道歉罢了。此刻心意已了,又听得李然如此真切的言语,心里的不满当即也就烟消云散了,双手不自觉的再度搂住了李然的脖颈。两人在灿烂的阳光下,四目相对,充满爱意的眼神都洞悉着对方的心意,言语在此时已然显得苍白乏力,唯有心中早已泛滥的思念之情,此刻才能证明各自对对方的信任。“夫君……”“夫人……”……晚间,祭乐初到楚国,李然自是不能怠慢了她,当即去“请”了一回楚王,假借楚王之令吩咐香园的厨子给祭乐是做了一桌子的地道楚菜。祭乐原本就是走南闯北的性子,到哪儿都喜欢吃喝玩乐,此次前来楚国,也是她头一次。见得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当即喜不自胜,甚至还与李然对饮起了酒来。最终,在微醺的酒意下,李然扶着她回到了卧房。两人就床沿坐着,祭乐将脑袋搭在李然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的抱着李然的手臂,好似一松开,李然便又会不见似的。“乐儿,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李然原本想让她就此卧于塌上,好生休息一晚。可谁知祭乐却是微微摇头,并是强挣起了身,而后拉着他的手臂道:“夫君!且先坐下,乐儿有话要与你说。”李然闻声,当即也端坐了下来,并正色以待。只听祭乐继续道:“临行前,父亲特意交代了,有关最近的郑邑之事,一定要告知于你。”“近些日子,季兄一直在与丰段联系,父亲也知道你一直在通过鸮翼打探他们的消息。却唯恐鸮翼打探得不甚周全,所以让我把消息带来。”“据族中商贾传来的消息,季兄似乎在鲁国与郑邑都有所动作,而且牵连之人甚多,范围甚广。尤其是各国的一些占星师,似乎都与竖牛有了瓜葛。”“哦?占星师?竖牛去寻得那些人是要作甚?”李然一听,不由又是一阵警觉。毕竟,任何与竖牛有关系的信息,他李然都会格外上心。于是,便如是问道。“目前父亲也尚不得而知,但是事出反常,想来此事定然不会如此简单。”——第278章_子产入楚其实关于竖牛的动静,李然从鸮翼处也得到过不少的消息。只不过鸮翼毕竟只是李然的管家,虽是因为李然在外的关系,摄了祭氏家宰的位置。但终究是身份不高,情报的渠道也自然受限。而祭先作为祭氏的家主,其情报的获取渠道上,差距也是显而易见的。因此,能打探到的东西自然也就更多一些。只不过,纵是祭先已经打探到了这个份上,却依旧没能弄清楚竖牛一伙,他们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此事,其实为夫也已有所耳闻。”“竖牛贼心不死,但若还想在那胡作非为,想来背后没有季氏与丰段的帮助是绝对不行的。而此次为夫之所以要襄助楚王攻打钟离,其用意也正是为了搞清楚,他们的背后到底是藏着些什么人?”“若是为夫所料不差,庆封的这一突破口或许能够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李然自是也有所警觉,只不过碍于此时身在楚国,郑邑之事他终究是爱莫能助。也只能是着眼于如何捉拿远在钟离的庆封了。“嗯,夫君能有所防备自是最好。父亲于乐儿临行前曾是再三叮嘱乐儿,务必要让夫君小心从事。”祭乐听得李然原来也早已有防备,这才放心下来。“好了,这些事,我自己去应付便是了,乐儿来这一趟楚国,长途跋涉的,肯定也累着了,好生休息吧。为夫还得去见见子产大夫,有些事还需得与他商议一下。”李然安排妥当,哄着祭乐上榻后,这才起身离开,来到了子产的住处。“子产大夫,李然求见。”李然在屋外叩了三响,随后小声朝屋内唤道。而屋内的子产亦是一惊,他本以为李然与祭乐久别重逢,定是要说一晚上的体己话。可没想到李然竟半夜就寻了来。“哦,子明啊,快请进来吧。”李然闻声入得屋内,便是直接省略了一切弯弯绕绕,向子产大夫躬身直言道:“然相助楚王误伤了吴王诸樊的性命,然罪责难逃,还请大夫责罚。”说着,他朝着子产拱手深深一躬。这件事对于李然而言,乃是避也避不开的。而且,如今已然成为他身上的一大污点,洗也无处可洗。不过,无论是在羊舌肸的面前,还是在子产的面前,他倒是也从未选择为自己开脱。“哎呀,子明这是哪里话。先前侨于信中所言,乃是一时操切心急,难免是言过其实了。子明可切莫在意啊……”而子产其实心里也明白,李然若是当真想要帮助楚国,那又何必搞什么楚晋联姻,申地盟会?李然身在楚国,必然是有许多的难言之隐,又岂能是事事顺遂呢?所以,他急忙致歉,只因自己在给李然信札中所说得那些措辞,确是太过于激烈了。“其实,侨与当国,还有君上也早已是商议过了此事。巢邑一战,诸樊宁死不屈,成就一世之名,而楚王却终究是落下了弑杀成性的恶名。”“这对于我们而言,其实未免也不是件好事。待日后楚王若再想北上争雄,那便是足以令中原诸国同仇敌忾的了。”这些事,一旦冷静下来分析。便都能想得到,任何事情其实都是有其两面性的。所以,就诸樊之死这件事而言,虽是损失,但也未必就无有益处。“至于子明你与姬姓诸邦的关系,这些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待日后还可以慢慢弥补。”“如今是天欲逞楚王之志,待来日,楚国必将生乱。届时,或许反倒能够成就子明之大功,也未可知啊!”李然倒是未曾想到,子产竟是已经将此事想得如此透彻而深远。又或许,只是在替他开脱?总之,他当即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话锋一转,便谈起了自己在楚国的一些发现。“对了,子产大夫,近些日子,然虽是身在楚国,却也有一些别的发现!”“哦?却是何事?子明快些说来。”“如果然所料不差,远在钟离的庆封,应该与鲁国季氏,宋国华氏是有着密切联系的,而他们背后肯定还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哦?何以见得?”子产闻声一怔,眉头顿时紧皱。“大夫请想,那庆封原本乃是齐国人,逃难至钟离,却能受到吴王的重用,将其封于钟离国。原本如此身败名裂之人,若是没有背后有人指使,若是没有庞大的势力为依托,鲁国季氏与宋国华氏又如何肯相助于他?”“再者,楚王以数万之众攻打朱方城,仅凭钟离这弹丸小邦,纵是有朱方大邑,又如何能够坚守如此之久?而在其背后愿意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去帮助于他,且也不是以诸侯国的名义,足见其身后之势力可谓通天啊!”“而他们愿意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去帮助庆封,又岂非是证明庆封在他们之中很是关键?”“所以,若能拿下庆封,或许我们便能搞清楚很多之前的未解之谜了。”李然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子产听后,也顿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子明如此着急想助楚国攻打钟离。”“唉,侨又错怪子明了,错怪子明啦!”当他明白了李然于近期在楚国的所作所为,便立时也醒悟过来,当即朝着李然躬身一礼。李然急忙扶起他来,并惭愧道:“大夫何至于此,然万不敢受。”说着,他扶着子产坐下,并是如此这般的又继续商讨了一番。“对了,还有一事。”“何事?”子产不由又甚是诧异的看着李然问道。毕竟,能让李然格外强调的事,必然是极为要紧的。对于这一点,子产已是深信不疑。“待得朱方城破,庆封被擒之后,大夫在郑邑可务必要警惕城中的动静,尤其是丰段那边的!”“若是不出然所料,庆封一旦出事,丰段很有可能会采取其他的行动。”事实上,李然的猜测是,庆封一旦出事,他背后的人就肯定会采取行动。而李然是根据丰段与鲁国季氏暗中勾结,而鲁国季氏又与庆封有着密切联系,所以这才提醒子产,一定要注意丰段。毕竟,倘若丰段当真是属于庆封背后靠山中的一个,那么庆封被生擒以后,丰段又如何能够坐得住?“嗯,子明言之有理!”子产当即也是明白了过来,庆封作为这全局的关键所在,正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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