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侧身让了老板娘进去,自己急匆匆走过夹道,踏进西路院子。前脚踩进去,后脚就掀开食盒盖子:
“哇哦!好漂亮!”
椭圆形的食盒里,三个晶莹剔透,莹润生光的甜白瓷小碟子,安安静静,一字排开。每个碟子里,都绽放着一朵鲜花:
确切地说,是三枚鲜花形状的糕点,并肩绽开。
左边一朵,洁白的,半透明的花瓣,一层一层向外舒展。花瓣虽然繁复,却只见轻盈,如同一朵刚从枝头摘下的白牡丹。
牡丹中央,淡黄色花蕊颤巍巍的,蕊尖一滴蜜露将坠未坠,散发着极度诱人的甜香。
中间一朵,色作粉红,花开五瓣。每一片花瓣都是外缘浅,中央深,中间凹下,颜色深红,镂出了细细的花蕊印子,微带奶香。
而右边那朵淡绿色的莲花,质地细腻,气味清爽。莲花中央,比拇指稍大的莲房上,居然镶了十二枚莲子,微微凸起在莲房之上,像是能够伸手剥出来吃。
沈乐左看,右看,向左伸手,向右伸手。连续伸手几次,都缩了回来:
“……这让人怎么舍得吃啊!”
他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吁了口气,下定决心。
找了张漂亮的黄杨木半桌,摆好碟子,调整灯光,还特地去正房座屏前的条案上,薅来那个玉壶春青瓷花瓶,摆在旁边。
然后,举起手机,调整角度——
“请手机先吃!”
咔嚓咔嚓,连拍几张。选照片,修图,发到朋友圈。坐下,开吃!
揪一枚白色花瓣。质感有点像云片糕,又比云片糕轻盈得多,入口即化;
揪一片桃花花瓣,里面是枣泥馅的,满口枣香,酸甜可口。枣泥绵密细腻,少一分糖则太酸,多一分糖则太腻,光是这调味,没有十年的功夫也下不来;
再揪一片莲花花瓣,入口茶香清新,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沈乐抿了一下,又抿了一下,立刻就感觉淡淡的热流从口腔延伸到胃里,再从胃里扩散到全身:
咦,这是什么做的?
怎么吃起来的感觉,和之前在天香楼,吃的那些特制羊肉,感觉很像?
他吃两口,闭目运功,再吃两口,再运功几圈。三枚点心一一吃完,感觉今天练铜片给的功法,都比平时多转了几十圈——
啊,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这样的点心,每天来一份,就是报答了!!!
这话他在肚子里转了七八十圈,实在不太好意思出口。再看朋友圈,已经被点了七八个赞:
寝室老大:哪家店?点评网链接来一个?
帮他寄样品做实验的师兄:偷偷去吃什么好吃的了?
读博的师姐:哪家大佬请客?
同寝室室友:义父!义父!带孩儿一個!你在哪里?我这就过来找你!
沈乐:……咳。
点心是天香楼的老板带过来的,可能是店里做的。至于店里有没有卖,这个……
第二天早上,他去天香楼吃早饭,忍不住探头探脑,看菜单、看别的客人桌上:
呃,并没有这种点心……
老板娘带着几个服务员,忙得团团乱转,根本没空和他说话。早上没有,中午也没有,直到下午收市,老板娘带着小玉,专程上门来拜谢:
“沈先生,昨天多亏您了。如果不是您庇护,小玉这一轮劫数,没那么容易过去。
——先生是高人,您的恩情,我们不敢用俗物报答,只有这件东西勉强还行,您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
她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个黄杨木匣子,往前一推。匣子半尺长,一寸高,一寸宽,表面上浅浅雕了一丛兰草,从雕工到材质,看着都不怎么珍贵。
沈乐低头看了看,很想推回去:
谁跟你们说不要用俗物报答了?
我现在欠缺的就是俗物!
请务必用俗物报答我!我缺钱买老木料,缺钱买试剂,缺钱买很多东西啊!
“先生的修行,自有传承,我们也没什么可帮得上忙的。”他正在抓心挠肝,老板娘察言观色,大概看他脸色有点僵硬,微笑着推了推匣子:
“只有这一匣丹药,是补养元气的,药性温和。先生身在红尘,许多药材不方便取得,东西不凑手的时候,可以用这匣丹药顶一下。”
说着素手纤纤,把匣盖推开一线,露出内部的三粒丸药。
三个丸子都有龙眼大,用金箔包裹,看不出内容是什么、也闻不到药香。药丸底下衬着一张字纸,可能是药方,这时候也不好拿起来看……
沈乐哪怕相信她的话,也不敢拿到什么就吃什么。他打定主意,不行就把药丸拿去喂铜片,胡乱点了点头:
“嗯,嗯。多谢你们……”
“对了,小玉这丫头,也没什么可报答您的。”老板娘微笑着继续说下去:
“她想每天上门,帮您打扫房子、打理花木,您看如何?”
“……这也不必了吧!我也没做什么……”
看着小玉秋波流动,含笑低头,没有半点不情愿的样子,沈乐下意识地就开口推拒。
多个钟点工干活当然好,可他这个宅子,真不能随便进外人!
小木偶没事儿就翩翩起舞,墨斗日常指挥工具们干活儿,不知道底细的外人来了,怕不当成闹鬼?
“真要报答的话,昨天那点心,给个链接呗?”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沈先生喜欢的话,回头让小玉每天做一份,定时给您送来。”
老板娘微微而笑。沈乐当场僵住:
“不必了吧?在店里吃就可以了!……而且,也不用这么精致,关键是材质……”
“沈先生,您不必客气。小玉受您的恩情,是必须要报答的,不然于她以后不利——”
老板娘正色道:
“而且,我也有点私心。我店里另外几个丫头,如果遇到难处,还想求您庇护。”
“庇护什么?”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您了。”老板娘向后微微靠了靠,十指交叉,轻轻放在桌面:
“你觉得,我是什么?或者,我们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