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雄伟的主殿里。
“陛下,这是今年过关的勇士!”
主持本次雪域勇士武比大会的都护将军满面红光,手里拿着一叠名录微微发抖:“天佑雪域啊!尊贵的陛下,今年的勇士竟然有六十三人之多,比去年多了整整一半。”
“很好,你做得很好。”主殿的御座上一个身影微微颤动了一下。
“神秘的东方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周公吐哺,天下归心……”雪域之主高媚儿缓缓从御座上站起身,恍兮惚兮,窈窕的身姿竟然如同山岳一般厚重。
她缓缓张开手臂,“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等什么时候,中原的人才、整个西域的人才,还有越过浩瀚的沙漠,遥远的西方的人才都像泉水一样,汇入雪域的白色海洋,那时候我们才能像雪域巅峰的雄鹰——像翱翔的雄鹰一样俯瞰整个西域,整个世界!让世界臣服在我们脚下!”
一众大臣顿时两眼放光,一时间高帽与马屁齐飞,法螺共锣鼓同响,更有各种阿谀之词滚滚而出。
“陛下英明神武,实乃千古一帝,刚陛下这番言论振聋发聩,我等躬身力行,定能令国运昌隆,万民敬仰!”一位大臣率先开口,言辞之间满是崇敬之色。
“曹丞相所言极是,陛下智慧如海,谋略无双,我等追随陛下,必使四方来朝,八荒臣服,实为我朝之大幸,万代之福祉也!”另一位大臣紧随其后,言语中仿佛天下再无能与高媚儿比肩之人。
“臣附议!陛下之远见卓识,非吾等凡夫俗子所能及也。此番布局,不仅稳固朝纲,更彰显陛下仁德之心,泽被苍生,实乃天数所归,民心所向!”又一位大臣高声颂扬,一张老脸满面通红,已沐浴在了高媚儿的无上荣光之中。
……
“且住——诸位臣工,说了那么多,你们行动在哪里?”
“南疆三路大军,路路受阻,一个铁门关久攻不下,你们所谓的躬身力行在哪里?”
高媚儿一双湛蓝的丹凤眼,缓缓从一众臣子头顶望了过去,众臣子大气不敢喘一口,只能拼命抠着膝盖下的砖头缝儿。
“我们的王,我们的主啊!未来的世界皇帝啊!”高媚儿身边,一个老得几乎要随时死去的西域法师颤巍巍站起身,开口了。
老家伙颧骨高凸,满脸刀刻一般的皱纹,皮肤如同枯树皮一般,一头稀疏的白发,即便大殿沉闷得没有一丝风,这老头的白发都疯狂飞舞着。
“您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灯塔。”老者继续用他那狂热得颤抖的声音说道,“桑杰夜观天象,见那星辰变幻,如翻涌之海,波澜不惊中暗藏汹涌!一颗新星,自中原之地腾空而起,其光耀眼,如日出东方,却非吉祥之兆!”
老者的声音愈发狂热,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能穿透时空,直视那浩瀚星海,“此星非同小可,它之诞生,预示着天机将被扰动,万物秩序或将倾覆!万能的主啊,您是否也感到了不安?这新星之力,或将为西域带来前所未有的灾祸,风暴与烈焰,将考验着每一寸土地的坚韧!”
女帝高媚儿沉吟片刻,并没有说话。
“但吾等无须绝望,因您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灯塔!在这动荡将至之际,唯有您,能引领我们穿越未知的黑暗,寻找那避风的港湾。让我们携手,以虔诚之心,祈求真神的庇护,共同抵御那来自中原的星辰异变,守护这片古老而又神圣的土地!”老者匍匐在地,兀自喋喋不休,说得满口皆是白沫。
“桑杰大法师,”高媚儿轻轻走到老人身边,轻轻扶起他,“真神会站在我们身边!”
此时,从一个角落里忽然传来“嗤”的一声,显然是有人实在忍不住,笑了场。
“嗯?”高媚儿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自然知晓——这笑场的乃是她的宝贝好大儿,也就是高媚儿的大儿子高欢。
自然,这个儿子并非笑自己母亲,而是笑这个老头。
高欢顿时一脸尴尬,他今日刚宠幸了几个西域大月氏进献过来的娈童。令人欣喜的是,这几个娈童不光容貌俊秀无匹,体态婀娜多姿,竟然略懂修真,一道真灵之气的运用之下,浑身肌肉伸缩自如,“剪袖恩虽重,残桃爱未终”,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分桃之乐,竟然远胜闺中画眉。
这小子方才还在回味这一刻的乐趣,桑杰大法师的话只听了后半截,刚听到那一串彩虹屁,他顿时没憋住,竟然笑场了。
高欢的弟弟高乐瞟了这个哥哥一眼,心中窃喜。
此时高欢也觉得丢人,越是忍着,越是想笑,一张满是胡须的国字脸拧得像麻花,仿佛便秘了数月一般。
“散了吧,你们三个留下。”
高媚儿挥挥手,一众臣子如蒙大赦,赶忙躬身倒退着出了大殿。
“哼!”高媚儿只轻轻哼了一声。
女帝脾气稍稍发作,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冰冷而肃穆的气氛中。
正如方大宝猜测的一般,高欢、高乐和高歆并非一个父亲。
高欢和高乐的父亲原是西域最大的部落首领——伟大的冒顿单于。冒顿单于并非修真,却是南疆最大的贵族,在高媚儿称帝以前,冒顿单于在西域大疆有着极高的声望,统治着无比广阔的草场。
相比而言,高歆的父亲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原修真。在这一层上,就弱势得多。
在高家宗法中,高媚儿虽为女性,但高家宗法上并未规定未来的继承人就一定是女帝。
换句话说,江湖所言“女帝必须传位女帝”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谣言。
高欢和高乐二人,就一直对雪国大位虎视眈眈。
相比而言,高家三兄妹之中,高欢和高乐作为家族男丁,得到的宗族支持较多。高媚儿明显更喜欢这个小闺女,高歆不光天性聪慧,而且颇有经营之才,如今便是两个哥哥联手,也不过和这个小闺女分庭抗礼而已。
高媚儿一双美目,看了看高欢,又看了看高乐,叹口气道:“你们二人这段时间有什么长进,和娘说说。”
两兄弟面面相觑,没料到几个月不见母亲,竟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两人只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说读了那些书,修行了那些法术。
“老大,你说读书,读的是这一本吧!”高媚儿啪的一声,将袖中一本唐仲虎所绘的春x图丢了过去。
此时,恰好窗外一阵山风从门缝里吹进来,里面的书页哗啦啦一阵翻过,里面各种匪夷所思的招式顿时连成一片,仿佛动画一般。
各种姿势不似人间所有,但仔细一看,顿觉本来是天成,妙手偶得之!
高歆顿时满面通红,顿足道:“娘!”
“让你们两兄弟出去办事,结果你就带回来这个!”高媚儿更加生气,纤纤玉指对准春宫图一弹。
无声无息中,这一本图册顿时化成一堆飞灰。
可怜怡红三宝,从此便少了一宝。
高欢不知这本小册子如何到了母亲手中——他和高乐二人,数月前奉命去中原各郡县考察风土人情,顺便拜访下几个名门宗派,也为母亲的南下大业做准备。去玄元城时,他经人介绍就住在怡红院中,整日依翠偎红,温柔乡里,实在舍不得离开,就让弟弟一个人去了附近的尸毗宗,他便按照唐仲虎所绘的春宫图,一心钻研。
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越学越是觉得博大精深,越学越是觉得其乐无穷。
此时,这公子哥脸上挂不住,嗫嚅道:“娘,那地方南来北往的,更容易有情报嘛……有个叫秋香的姑娘和孩儿说了好多咧……”
高媚儿只觉得头痛,不去理会这个儿子,又对高乐说道:“苏姑娘现在可好?”
高歆顿时竖起耳朵。
“苏姑娘还好,”高乐也是一脸的不自在,垂手道,“就是不怎么说话,也不理会孩儿,成天就在发呆。”
“娘知道你喜欢她。”高媚儿觉得这个二儿子还正常一些,叹口气道:“娘原来也是这种性子,石头人儿一般,你多去和别人说话,慢慢感化,石头放在心口捂着,捂着捂着也会焐热的。”
高乐便点点头。
高歆生怕高媚儿把今天的正事忘记了,就搂着高媚儿的腰,“娘啊,今天不是让我们三个来选几个勇士做长随吗?”
“你看中哪个了?”高媚儿随口问道。
“还没认真看呢,”这丫头就在一叠有着画像和名字、籍贯的绢帛画像中翻着,其实他早就看到方大宝的位置——装作随意翻翻,就翻到“袁小贝”一幅痞癞的画像,她笑道:“母亲吗,我就要这个人了,名字好听,人看起来也机灵。”
“这个不成!”高媚儿只瞟了方大宝一眼,说道,“我让他们出去,就是告诉你们,如今不比往日!今年的勇士太多了。”
高媚儿缓缓走到窗边,晚霞透过窗棂,照在她洁白的面颊上,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而神秘的金辉,她骤然回首道:“未来的局势,只怕会越来越乱,母亲不日后将对南疆大举用兵,统一整个大疆乃至西域,指日可待!”
高歆撅起小嘴,说道:“这和选勇士有关系吗?”
“你们没看到今年报名参加雪域勇士的人比往年多?而且好多都是外地人?”高媚儿看着这个唯一的女儿,语重心长道:“这些人千里迢迢来到北疆,难道都是为了建功立业?”
“那也不见得就是我们的敌人。”高歆插嘴道。
“并非都是我们的敌人,但一定有所图谋。”高媚儿淡淡说道,然后瞟了一眼方大宝的画像,想起来那个在擂台上指天誓日,拼命装b的少年人,眉头一皱道:“比如这个人,肯定靠不住。你看此人,尖嘴猴腮雷公脸,一脸奸相,明明修为高过那个吐蕃人,还故意让别人!你说这种人,能是什么好人?”
高歆一时语塞,都不知怎么替方大宝辩驳了。
“歆儿,凡是用人,要先看,多调查;和人相处,也要多看,多考察。”高媚儿看着这个最为器重的闺女,语重心长道,“汉人不是有一句话说,‘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歆儿你在中原时间长,应该听说过。”
高歆无奈,只能低下头看着绣花鞋。
“这一批勇士,我和老范他们说了,先送去军中历练历练吧。”高媚儿淡淡道。
“汉人有句话——叫真金不怕火炼!就让他们去铁门关吧,看中用不中用。”高媚儿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