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心肝儿肉
作者:长山里   嫁帝师最新章节     
    仪妃虽被禁足三日便解了封,但自此之后再未踏出过重华宫,建元帝看得出她是在置气,在这深宫里,和皇帝置气便可视为失德、不敬、忤逆,但建元帝并未责罚,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相伴十余载,建元帝岂能不知,归根结底,还是腹中皇嗣的事。
    两人暗自较劲,到底还是建元帝先来了重华宫。
    御驾停在了重华宫门口,建元帝搭着福安的手下了御辇,早有太监前去通报,仪妃本该来迎,门口却只跪着宫人。
    这几日建元帝意绪不舒,晌午还驳了好几道折子,福安一见这情形,唯恐皇上又震怒,吊了嗓子准备再次通传。
    才出口个“皇”字,建元帝便摆了摆手,福安从潜邸就跟在建元帝身边伺候,一瞧便知皇上这是妥协了。
    沈明仪侧躺在榻上,面对着墙疑似在睡,实则只是眼眸半阖。
    身后响起了脚步,停在榻边,关门声响起,是福安出去了。
    脚步声停在榻边许久未动,但她能听到建元帝的呼吸,过了许久,建元帝拉过衾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屋子里置了冰,怎么也不知盖个被?冻着了怎么办?”
    沈明仪没有吱声。
    “你这是还在和朕置气。”
    “臣妾不敢。”
    既会这样反驳,那便是敢,这宫里除了她,也没人敢和他使真性子了。
    建元帝重重地叹了一声,“明仪,你赢了。”
    这话似明非明,沈明仪听不明白,便没接。
    “你受委屈了。”建元帝说完,呼吸粗重了一下,心里仍是酸涩的。
    “皇上还认为是臣妾刻意而为之吗?”
    建元帝在榻沿坐下,“是朕误会了你。”
    沈明仪淡淡道:“那药臣妾喝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皇上难道就没有想过,即便是神仙丹药,也该无效了。”
    说是控诉却不够尖锐,说是诉苦却不够凄然。
    她就那样平静地把事实说出来,听着心如死灰,让建元帝更加心慌。
    仪妃突然有孕,事情脱离掌控,他自然要查,查到药渣不对,已不是太医开的那副,重华负责此事的宫女被带去问话,一问才得知,药已换了五年,前头那副太医开的药吃得太久,早已没有效果了。
    建元帝没有问是如何发现的没有效果,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敢问。
    他的多疑到底是伤了二人情分。
    残阳勾勒着飞檐的翘角,傍晚的风撩得檐下铁马晃动。
    建元帝在这听了几十年的铁马声中躺了下来,侧身抱住了她,“明仪,你赢了,朕也想通了,咱们留下他。”
    沈明仪一怔,眼眶顿时发酸,建元帝抓住她的手,一同滑到她依旧平坦的小腹。
    “希望朕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他,明仪,朕错了许多,若朕不是个多疑且刚愎自用的皇帝,便能多享十余年的天伦之乐。”
    这些日子他想啊,若他们一早就有孩子,他便不把他当皇子教,让他肆意地玩,尝一尝民间真正的父子情。
    如今,到底是晚了。
    在最不合适的时候。
    “是我错了。”这次他没用“朕”自称。
    沈明仪轻轻闭上眼,眼泪滑过鼻梁汇在一起,尽落枕中,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
    “皇上。”那一声已带上了哭腔。
    建元帝见她软化,轻抚着她的后背,说:“你放心,朕已想到了法子,若是女孩儿,她就是朕最疼的公主,若是男孩儿,待朕殡天之时下一道遗旨,将他过继给潞安王。”
    沈明仪身体顿时一僵,眼中刚刚浮起的那零星一点温情消失殆尽。
    建元帝丝毫未察觉,犹自说着,“如此他便不再有承袭皇位的资格,祈佑也不会将他视作威胁,你们母子俱安。你放心,朕一定护着你,届时朕便以仪妃殉葬为幌子,送你走,你不是一直想去牧野、姑苏这些地方看看吗?自此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必做太妃被困一生。”
    严冬中刚刚冒出的一根绿芽被最后一阵风雪吹摧毁。
    沈明仪心上凉得结出了霜,宛如寒夜中冰封的湖,再无半点涟漪,只剩下彻骨的寒冷与死寂。
    “是吗?”她轻声说:“那就……多谢皇上了。”
    建元帝丝毫未觉,抱紧她说:“你不要怪朕,朕不得不如此。”
    沈明仪闭上眼,酸涩的眼眶中没再挤出一滴泪,她又睁开,看着眼前明黄的衣料,觉得有些晃眼。
    “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想在明日宫宴上,亲自给沈詹事指婚。”
    建元帝略一思索,“余家那个?”
    “嗯。”
    “好,此事依你。”
    ……
    宫宴设在日暮时分。
    沈让尘和楚明霁先到,小黄门迎着两人入宫。
    夕阳如迟暮的画师,余晖妆点,连绵起伏的琉璃瓦像一片燃烧的火海。
    宴席设在琼筵园,佳木葱茏,奇华闪灼,一条清流泻于石隙之下,当中那片湖泊宛如一面巨大的宝镜,映着余晖好似万千碎金在湖面跳跃。
    湖畔两侧,分别摆着男女的席面,时间还早,女眷席那边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楚明霁没看见余晚之,收回目光,“你那心肝儿肉怎么没一起带来?”
    沈让尘都没问他口中的心肝儿肉是谁,只说:“你是不是忘了她家中还有父兄。”
    楚明霁恍然大悟,余崇光和余锦安皆要赴宴,没道理不跟着自己父兄跟着别人赴宴的道理。
    他瞧了瞧沈让尘的脸,见他面色淡然,但眼中隐有隐忧,以为他是为这事儿不高兴。
    于是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道:“等你把人娶进门,往后入宫指定都是跟着你,夫唱妇随。”
    沈让尘没接话,指尖搭在膝上轻轻敲了,扫过四周,忽然说:“今日宫中布防甚严。”
    楚明霁一看,沈让尘不提他还没注意到,通往设宴所的廊道,每隔一段便有一名侍卫驻守,宴厅周围更是戒备森严。
    “禁军是皇上一手交给秦王。”楚明霁收了笑,“今日宫宴想必也是由他负责,估计是担心出事,自然添加人手。”
    此时还未开宴,沈让尘起身,在湖畔踱了一段,实则是在观察四周的情形。
    楚明霁走到他身旁,“有什么问题?”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沈让尘压低了声音,“我得去找晋王一趟,你替我去办件事。”
    “什么事?”
    沈让尘看了眼天色,“去宫门口替我拦个人,如果余晚之到了,便让她先回去。”
    楚明霁一下听出了不对,“怎么了?为啥不让她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