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门道、剑并重,道为根本,剑为载体,千百年下来,太玄门人不忘修道,对剑有着一种更为特殊的感情。他们把剑看作他们的第二生命,当然他们不会说出“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这样偏执的话。
不知从何时起,太玄门渐渐有了一个特别的仪式,那便是当太玄门有人殉道,无极广场上空会有飞剑悬空,以示哀悼,后来这种仪式被称为剑祭。
十多年前,太玄门大弟子苏晓镜在山脚力竭战死,无极广场上空有一千八百一十七把剑,除了天爻洞府的天道剑外,太玄门有剑者,皆悬于上空。
余谷的剑立在广场之上,微微颤动,似是哀鸣。随后,萧寒剑指微动,太玄门镇山神器天道剑缓缓升到半空,与无极殿平齐。绝命五峰上的余谷走到已经被毁的镇煞池边,环顾四望,看着灰飞烟灭的古炎,双膝跪地,俯首叩头,继而起身,朝着昊云峰去了,随着他的脚步,广场上的剑亦缓缓升到半空,悬于天道剑一侧。
接着,袁晋等人的剑依次飞入半空,太玄门上剑鸣清脆,传了好远。而后,昊云峰上长老院内二十多把飞剑鱼贯而出。大约盏茶时间,从归元峰、指阳峰、落日峰、紫玉峰飞来浩浩荡荡的剑龙,一会儿之后,这些飞剑一一悬于无极广场上空。
此时日已过午,晴空之下,剑光凛冽,与那雪光相映,更添清冷。当先立在无极广场上空的都是太玄门的长辈们,其后,轮到这些二代弟子们了。
这场面是最为壮观的。数千柄飞剑从不同方向飞来,但见青山之上,尽是剑影。这些飞剑刚刚飞起的时候速度极快,排空驭气,等到临近昊云峰时,速度又变得慢了,轻轻地停在半空上,生怕惊动了谁。
这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无极广场上空密密麻麻地悬满了飞剑。抬头一眼,会被这幅场景所震惊,继而是胆颤。无论是谁,站在广场之中,必定都是如芒在背。
但此时此刻,所有飞剑没有发出任何犀利的剑气,它们只是静静地停在半空上。
太玄门沉寂了很长一段一时间,没有人出声,古炎的离去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悲痛,同时还意味着太玄门有数的几位心录第九重的高手少了一位,更重要的是,太玄门少了一位老人,或者说,一座山崩了。
不同的人,想法是不一样的,考虑的问题也有着很大差别。对于绝大多数弟子来说,他们并没有接触过古炎,古炎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一个高大的精神领袖,是他们效仿、尊崇的对象,他们的迷茫胜过自身的悲痛。
但有些人来不及迷茫,只剩悲痛。
莫青渊在栖静阁看着绝命五峰上的那一幕,只觉得大脑中“轰隆”一声响,而后就再也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了,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有“师叔祖死了”这个信息。
他沉浸在这个一时无法被接受的事实中,他想起了曾经那位满头白发、烧了半截胡须的师叔祖,喜欢打闹的师叔祖,喜欢耍性子的师叔祖,经常拍他后脑勺的师叔祖,如今死了。
师叔祖赢了,用的是生命的代价。
他痴痴地站在庭院中,颇有些失魂落魄,直到太玄门开始剑祭。莫青渊没见过太玄门的剑祭,但很快他便明白了,他也想飞剑入空,但旋即他悲伤的发现,他没有剑,他还没有能力修剑,修自己的剑。
他看着无极广场上的数千飞剑,悔恨自责,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如果自己有能力站出来,是不是师叔祖就不用死了?他想了很久,突然间觉得曾经他沉浸于自己一日连破三境的虚荣与骄傲毫无用处。
有用吗?他问自己。
没用,他想要成长起来,成为真正能够替师长们分忧解难的那一天,还很远很远。
太玄门有剑皆至。
萧寒沉声说道:“传令,剑祭三天。”随后,萧寒又道:“李师弟,你带人把诸峰损毁之物清理、修缮,两三日内,几大派就会上门吊唁了。”
李泽仲回道:“是,我立即去办。”
“余师弟,掌教令废除,但这些天戒律堂十二执法长老不得离堂,我怕出事。”
“师弟明白。”
“陈湛,你和曹宁即刻出发以我的名义告知天下,大魔破印了。”这里的天下是修真界的天下,这个消息一出,修真界从此不安宁了,所有的修道者也不会安宁了。
陈湛道:“弟子领命,我这就去找曹师弟。”随着陈湛离开了无极广场,人们的心情似乎更加沉重了,萧寒深吸了一口气,道:“其余人等,各司其职。”
太玄门又动了起来。
赵江风带着人分赴其余诸峰,做清理、修缮工作;余谷回归元峰坐镇;陈湛、曹宁剑出太玄……
无极广场上空荡荡的,萧寒站在数千飞剑之下,遍体生寒,他的目光穿过山门,想要看透山门之外的重重青山,但很明显,他做不到。
莫青渊等无极广场上的人走光了之后,才静悄悄地走到了萧寒身边。他如今已经成年,因为不能修道的问题被解决,后来又被萧寒收为关门弟子,耿耿于心数十年的心结一朝解开,身材不似之前那般瘦削。
他已经长得和萧寒一般高了,甚至于隐隐有要超过萧寒的趋势,但他仍旧是那个最小的弟子。
“师傅。”莫青渊轻轻的喊了一声,而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寒看着莫青渊,本想摸摸他的头,但旋即发现莫青渊的个头已经跟自己平齐了,转而他拍了拍莫青渊的肩膀,说道:“你修道时日尚短,难免会被种种情感所困扰,修道之人有情感固然没错,但千万不能深陷其中。”
莫青渊没有体会过萧寒说的这种境界,安惜玉曾经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但萧寒的情感比安惜玉要淡漠的多,莫青渊想了很久之后,问道:“师傅,这是我们道家所说的‘太上忘情’吗?”
萧寒叹了口气,道:“我还远没有到太上的境界,也没能忘情,”萧寒想了一会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莫青渊,“可能将来你走得比我要远。”